傲松自是在津津有味地欣赏着他引为同道的那位小贩的表演,而双凤则独自一人在大街上逛着,都说爱逛街是女人的天性,看来即使是双凤这般脱尘的女子也未能免俗。她东瞧瞧西看看,希望能找到一家衣饰店,替傲松买一件衣服。
几日下来,双凤发现傲松很不会照顾自己,一身衣服已有几日未洗,其它衣服也是肮脏破旧得很了,双凤心里有些责怨,这才促发了她要为傲松买件衣服的意愿。一想到傲松,双凤心里总是甜甜的,他这个人平日里像是一副玩世不恭,粗枝大叶的样子,但对自己却总是十分的细心,无论自己有什么烦恼,他总是能善加开导,使自己开心起来。
双凤甚至觉得傲松就是上天派来的使者,是专程来保护她这可怜的孤女的。想起昨日与傲松的深情一吻,顿时脸上桃色纷飞,她轻轻扬了扬自己的秀口樱唇,幸福之色溢于言表。
双凤抬眼向街道两旁瞧了瞧,意外地发现了一家衣饰店,但看这家衣饰店外表华丽,秀帘微垂,横匾生辉,可谓装饰精美,匠心独运。管中窥豹,自是能知衣饰店的主人必定极具品位。
双凤细细看了看金辉流淌的匾额,上书四个大字:衣被天下。口气当真大得出奇。双凤拢了拢脸上的面纱,举步走进了店中。
刚进店中,一阵嘈杂的吵闹声飞声入耳。双凤好奇地望了过去,只见一店小二正对一江湖术士推推攘攘,连声说:“走走走走……我们不信这个……”
那术士手举白帆,上书:上知神仙语,下知人间事。术士身体似乎很是强壮,任那店小二如何推攘,愣是没有后退一步,口中只道:“我说这位小二哥,你今日真有血光之灾,若无贫道指点,恐怕在劫难逃啊!”
那店小二不理他这一套,嘴里骂骂咧咧道:“你这个江湖骗子,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小二,哼!我们掌柜说了,你们这种人最是要堤防,不仅花言巧语骗财骗钱,而且故弄玄虚唯恐天下不乱,哼!我小二最看不起这种人了,快滚快滚!”说罢继续推起那术士来。
那术士无奈地摇了摇头,一派高人风范地挺了挺胸,虢了虢自己花白的胡须,意味深长地道了一句:“哈哈……那小二哥便好自为之吧!”说完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带着一声长笑。
小二对着术士的背影吐了口唾沫,骂道:“什么人嘛!”
店外传来一阵雄浑有力的吟诗声:“手揽乾坤事,胸怀日月辉。神魔人间地,浊酒笑谈中……”大气雄浑,显得脑中了然万事,丘壑自在心中。
双凤听罢心中一动,这术士观其气度,绝非一般江湖骗子可以比拟,或许还真有本事呢?她现在最挂心的事便是她的身世,若这术士真如他自己所言知晓六界之事,那自己的身世他必是能知道的……想到这里,双凤一颗芳心扑扑地跳动起来。但转念一想,心又渐渐冷却下来,若他真能知晓六界之事,必是神仙中人,普通凡人哪里真能知天晓地?
双凤摇了摇头,失望之色溢于碧波粼粼的双眸。想到自己长这么大,竟然连自己是谁,从哪里来都不知道,悲情便油然而生。
店小二见门口站着一位红裳姑娘,心知来了生意,忙跑过来招呼,带着商人特有的笑容道:“姑娘,欢迎光临小店,不知姑娘想要挑些什么衣裳?你看本店虽不敢说是天下第一衣饰店,但在益州也是数一数二的,您想要什么衣裳,保证应有尽有。”小二一边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一边热情地引着双凤四处观看他们店中的女客衣裳,骄傲之色在小二脸上激荡飞扬。
双凤脸上微红,虽说为男子买衣服并非第一次,她也曾为父亲凌药王买过,但这次却是为自己的心上人选购,这份羞怯之情自然与之大大不同。
双凤低垂螓首,一双凤目含羞带却,声如蚊虫道:“我……我是想买一件男子衣裳……”
店小二显然是那种在商场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手,看这女子选件衣裳也如此娇娇怯怯,心中已是了然,于是出言道:“姑娘是为自己心中良人选衣吧!哎呀,姑娘天仙所化,不知是那家公子如此有福气能得姑娘芳心啊?”双凤虽然脸罩红纱,遮去了那白玉之容,但毕竟仙姿盈盈,仪态大方,特别是一双秀眸如同风皱清池,在一身红裳的称映下,更有一种烟雨抚花红的感觉,天仙不比依然不是妄语。
双凤轻抬了一下秀眸,随即又低了下去,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小二察言观色,知道自己完全说对了,于是问道:“姑娘,不知那位公子身材如何?”
双凤强自缓缓羞怯之情,婴声回道:“七尺二分,体形适中……”
店小二忙吆喝一声:“好咧……”脸上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看来对这行已是颇有经验。只听店小二道:“本店新来了一件白色的蜀锦外裳,绝对漂亮,保证姑娘的心上人穿上那是英姿勃发,更添俊逸啊……”说完便向另一个小二问道:“那件素锦仙氅放在哪儿呀?”
那个小二道:“在柜顶呢!”这边店小二应了一声,忙对双凤很真诚地笑道:“姑娘请稍候,待小人将那衣服取来。”说完便朝立于一旁的大柜走去。
双凤点点头,径自想起自己的心事来,自己的身世是现在她最烦恼的问题,她感觉似乎有人知道,甚至连自己的父亲也知道,这种感觉说不明白,但她就是有这种疑惑。那天在密林遇到的青年明显知道自己的由来,却又不肯道出,不知他在顾忌着什么,既然能让他那般修为的人顾忌,自己的身世必然干系重大,可……那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世呢?双凤只觉心烦意乱。
正当双凤暗自苦恼时,那边传来“啪”的一声声响,继而一声惨呼声:“哎呀!”双凤惊醒抬眼望去,只见那为他拿衣裳的小二扑在地上,额间鲜血直流,伴随着小二幽幽呻吟声。
双凤忙跑过去,紧张地瞧了他一眼伤势,才吁气道:“不过皮外之伤,不妨事的,我是大夫,我开一副药方与你,你按方服用,几日便没事了。”说完接过一旁一个小二递过来的纸笔,铺陈于桌上,写起药方来。
那小二颤颤微微地捂着额头,站起身来,道谢道:“多谢姑娘……”接着又口中咕噜道:“没想到那江湖骗子还蒙对了一次,瞧我这伤的,哎呦……”
他声音虽小,但双凤天生灵力,耳力何其厉害,听到他这么一说,心中猛然一惊,那江湖术士居然算对了!那自己的身世不是也能……想到这里,双凤忙把药方写完,疾步跑出屋去。
双凤向街道两头眼睛一扫,哪里还能见那术士的踪影?双凤带着浓浓失望,准备反身衣饰店拿衣裳。突然听到一声玩味的声音:“姑娘可是在找老朽……”
双凤心中一震,不可思议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花发老者正坐在衣饰店外,好整以暇地看着双凤,满面微笑,似乎正等着双凤似的。
双凤震惊之余还是叫了一声:“老先生……你……”
那江湖术士微笑着摆摆手,似乎知道她想说什么,道:“姑娘不必惊讶,贫道确实是在等你!”
双凤又是一惊,呐呐问道:“老先生……在等我?这是为何?”
老者哈哈笑道:“姑娘心有所愿,亟待实现,老朽不过顺应人意,欲解姑娘之惑罢了!”
双凤有些不信,只问道:“老先生岂知我心中有何愿望?您又如何自忖能解决我心中之愿?”
老者继续大笑,道了声:“好好好,看来我不说清,姑娘是不会信任于我了?哈哈,姑娘之惑,惑在不知自己是谁吧?”
双凤一个激灵,他竟然知道!这下她心中可谓五味陈杂,激动之余,又有万千滋味涌上心头,多年的夙愿就将实现,双凤反而不知所措起来。这老者既能看穿她心中所愿,看来也必能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双凤点了点头,激动地向老者福了一礼,声音微微有些发颤道:“还请老先生解惑!”
老者哈哈大笑,虢了虢花须,不住地点头道:“为姑娘解惑,诚所愿也,姑娘何必多礼?”
双凤激动得满脸红霞,与她那身红裳相映成趣,融为一体,美得四周景致尽皆黯然失色。只听双凤激动道:“还请老先生明言……”
那老者收摄笑容,细细打量了双凤一番,问道:“姑娘可知自己为何天生灵力?”
双凤摇了摇头,道:“我的灵力天生原因,我也不知道,只是我天生会很多平常人做不到的事情,也朦朦胧胧地能感知一些幼时之人……”说到这里又想起了傲松,这个天生的冤家,是他迄今为止这种感觉最强烈的人。
老者疑惑地问道:“哦?这么说姑娘还是天生早慧的奇婴?”
双凤想了想,又抬头看了看老者,很是笃定地点了点头。她现在已经比较相信面前的老者了,只觉他目光深邃幽远,仿佛真能六界之事无所不知。
老者闭上眼睛,默默地养了养神,又问道:“姑娘可否让贫道看看你的骨像?”
双凤一听愣了愣,让一个陌生人摸自己的骨像虽是女子不为之事,但如今她心中急切想知道自己的身世,略一踟蹰,便应声答应下来。
老者吩咐道:“请姑娘伸出右手,待贫道细看……”
双凤这次很干脆,挽了挽自己的红纱广袖,直接把右手伸到了老者面前。老者端起她的右手轻轻地摸了摸,然后松开了手,口中喃喃道:“果然,果然……哈哈……有望矣,有望矣……”老者突然笑得特别阴森,完全没有了刚才的高人风范。
双凤只觉得自己汗毛倒竖,一股恐慌之意涌上心头,竟然害怕地往后退了几步。一双凤眼疑惑地望向老者,仿佛不解刚才还好好的老先生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可怕!双凤定了定神,看着这个变得可以说是狰狞的老者,问道:“老先生可是看出了什么?”
老者听她一问,忙止住笑声,但满脸的喜悦之色却是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住了。老者似乎也十分激动,缓了半晌才开口道:“姑娘,其实你就是……”
双凤凛声屏气,一双美目期待地盯着老者,最后的时刻啊!自己追寻了十七年的身世啊!这一刻就要揭晓了!双凤强自按捺住狂涌的心潮,静待答案揭晓。
“弟子参见师公!”正当答案即将揭晓之际,一位头束紫金冠,面如白玉,眉若剑锋,目似朗星,青裳白袖,浑身透着刚毅的少年突然出现对老者抱拳施礼。
在被人期待的一件事将成未成之际突然被人给打断,是很容易让人愤怒的。老者和双凤听到这不和谐的音符都不由得一阵火起,老者大骂一声:“何人扰人兴致,不想活了……”抬眼一瞧,顿时愣在了那里。
双凤生性温和腼腆,自是不可能口出脏言,不过也带着满脸不悦朝来人看过去,突然一惊,一时也愣在了那里,因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在密林中邂逅的青年。
那青年正对老者怒目以对,精芒闪烁,仿佛与他有着深似沧海的仇恨,不过若真是有如此深的仇恨,又怎么会成师公与弟子的关系呢?疑团隐现,双凤不由得好奇地看着二人。
那老者仿佛被自己这徒孙看得极不自在,避过他的眼眸冷哼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欺师灭祖之辈!”
那青年听他如此说,丝毫也没有惊慌。冷冷地与他对峙着,口气也十分冰冷:“义有大小之分,欺师灭祖虽损小义,但比起天下苍生,这种小义实在不值一提。”
那老者听他如此一说,大怒道:“这么说你所为即善,我所为即恶咯?天下哪有这番道理?”
那青年也丝毫无畏地顶了回去:“善恶之分,分于万灵福祉。善,则万灵有福;恶,则苍生有难。师公所为,是要将万千生灵重陷险恶之中,自然是大恶。”这青年看上去冷冰冰的,不料想口才却是十分了得。
老者怒道:“笑话,世间的和谐哪次不经过非常手段的洗礼,我的梦想是要天下大同,让六界从此没有虚伪,没有罪恶,我的所作所为才是大善,相比之下,你们那些可怜的坚持又如何比得了我的雄心天志?”
青年冷哼一声:“对牛弹琴!”
老者恨声骂道:“大逆不道,竟敢如此对自己的师公说话!”
青年冷声道:“我只对自己尊重的人客气,似你这种野心勃勃的小人,不入此列!”
老者冷笑道:“哼!真是有什么的师父就有什么样的徒弟,你和你那个大逆不道的师父简直如出一辙。”
青年一听连眼睛也变冷了。立马反驳:“此言差矣,你与师父也是师徒关系,师父就品性高洁,仁爱无双,全不似你这般野心狡诈!可见公道自在人心,你众叛亲离实是咎由自取!”
老者冷笑道:“好好,如此冥顽不灵,我也无需多费唇舌……”老者眼中厉芒一闪,浑身透出一股阴气。
青年丝毫不惧,只冷冷问道:“怎么?想动手吗?哼!你还要不了我性命!”青年眼眸中蓝光突现,一股惊人气势破体而出!
四面的物事被这两股力量激得四面翻飞,双凤忍受不住,远远地退到了气圈之外,饶是如此,双凤仍然感到一阵不适。二人对峙良久,谁也没能奈何谁。老者突然气机一收,叹了一口气道:“你师徒二人,真乃惊世奇才,连你这个徒孙都与我不相伯仲了。”
青年冷冷地收回气机,道:“这是苍天之意,你若不服,自可找它理论!”说完,走到双凤身边道:“凌姑娘,跟我走!”语气冰冷而坚定,不容人拒绝。
双凤一阵惊慌,这青年叫自己跟他走,到底是何意图?但惊于他的气势,双凤只觉极不自在。呐呐地问了一句:“为何?”
青年右袖一拂,一股蓝芒笼罩其中,道了句:“留你在外,我不放心!”蓝芒一闪,就地消失。
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看到这一幕,无不以为神仙降临,纷纷跪地就拜,口求保佑,满脸虔诚。只有那老者直挺挺地巍然而立,神色铁青地看着二人离去的地方。
城郊一处不起眼的荒野。双凤正立于白袖青年面前,只问道:“阁下自己不告诉我身世也就罢了,为何还要阻止他人相告于我?”双凤虽然有点搞不清这师徒孙二人究竟所论何事,但有一点她是清楚的。那就是这青年的出现就是为了阻止自己知道自己身世的。
那青年冷冷地看着她,问道:“你……就这么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双凤目光坚定地点了点头道:“人活一世,如果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那还有何意义?”
青年听她如此一说,眼神慢慢缓和下来,只是依旧冰冷道:“有些事情,你知道的多了,未必是好事!”
双凤一听,大是焦急地问道:“到底我的身世牵扯着一个怎样的秘密,为何你们一个个都讳莫如深,我不过想知道自己是谁,这也有错吗?”双凤已经声带哭腔。
青年闭上了眼,鼻中长长地出了口气,出奇地柔声道:“你没有错……但你不能知道。”
双凤听他说“你没有错”时,心中一振,以为这冰块已经意动,心道他还是有点人情味的,但后面突然又冒出一句“但你不能知道”,让双凤如同从云端跌入谷底。
乍喜乍悲之中,双凤险些昏倒。那青年见她情形有异,忙对她一施水灵之气,蓝芒幽幽,在双凤体内缓缓行运,好一会儿,双凤才平静下来。只是眼中的悲痛似乎再也化不开了一般。
那青年似是心有不忍,平生第一次劝慰人道:“凌姑娘,你如今有了亲人的关怀,还有了一个自己喜欢的人的照顾,人生一世,莫过于此,你又何必一定要知道自己的身世呢?”
双凤一听,眼中有了一股淡淡地波澜,但只是一闪而逝,语气苍凉道:“你不会明白的……”
那青年一愣,没想到这件事会给双凤带来如此大的打击,叹息一声,不再言语,只是怔怔地看着双凤,眼眸中多是不解之色。双凤抬起她那秋水汪汪的眼眸,仍然带着一丝希冀和恳求。
四目相遇,相顾默然。那青年问了一句:“你……和那位小兄弟可是要去灵风居?”
双凤对这青年的“无所不知”也没觉得有多惊讶,以他的灵能,要想知道这种事情,可谓易如反掌。当下也只是点点头,不以言语回答。
那青年见她点头,道了句:“到了灵风居,也许你能知道一切!”
双凤初时没有听懂,乍思之下想到,他是在向自己暗示什么吗?对,他一定是有什么苦衷自己不能说!难道灵风居里有自己梦寐以求的身世之谜?
想通这个,双凤精神一振,觉得这个冰块到底还是有人情味的。忙起身一礼道:“多谢公子!“
那青年并未应她,默默地养了养神,好一会儿才道:“她不说,你也未必能知道什么。你心里莫要抱什么希望!好了,你先随我去灵风居,免得再遇到那人。”
双凤见他提起自己的师公,似乎咬牙切齿。不过人家门派中事,她一个外人还是不好插手的。只是问道:“对了,你为何阻止他告诉我身世?我觉得事情不像你说的那么简单!”
那青年正欲施法,听她如此一说,又恢复了冰冷的语气道:“凌姑娘,你相不相信,一旦他告知你身世,终有一天,你也会命丧他手?”
凌双凤大讶,急问道:“为什么?”
青年淡淡道:“因为他是个野心家……好了,多说无益,我们走吧!”
凌双凤大惊,问道:“怎么不是和傲松一起走吗?”
青年道:“我已留书于你们住的客栈,他若看到,自会赶到灵风居,他身负神剑,又有神功护体,若不遇高手,则自保有余,你大可不必担心!”
“可是……”话未完,那青年右袖一拂,蓝芒一闪,两人便了无踪迹。城郊的荒野依旧如昔,来来往往的旅客也不曾注意到这偏僻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