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的光芒如同爱人的手,抚红了一片茫茫云海,羞红了山崖青灰色的壁岩,整个峨嵋山沉寖在和谐美好的海洋里。
峨嵋山金顶福地,乃是整个峨嵋派根业所在,派中优秀弟子皆汇聚于此,互相切磋道业,平日里也还算热闹。修仙门派一般讲究清心寡欲,但峨嵋派并无此要求,她们修仙只求四字:随心随缘。此刻朝阳飞起,已是峨嵋派弟子的早课时间,按理说应有弟子于金顶福地修炼才是,但十分意外,如今却是安宁异常,听不到诵经念诀的莺声燕语,听不到兵器交接的沸血之声。
金顶福地千霞殿。晨光留影,青云冉冉。千霞殿自云峰拔地而起,暗隐于朦胧氤氲之中,太阳的金辉镀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上,更将大殿衬托得神奇圣洁。琼花瑶草众星捧月,远处通灵的猴儿也不忘对着这神圣的殿堂跪拜以示虔诚。
千霞殿内,玉灵师太面对着殿堂中三尊如同真人的女子玉像久久出神,似在叹息,似在忏悔。这时,一个头挽云鬟,脸似苹果的少女蹦蹦跳跳的跑了进来,喊了一句:“师父!”声音略显稚嫩,但绝对甜美好听。
玉灵师太并未回头,只淡淡道了句:“彩绫,你来了?”声音略显无力,仿佛有着无尽的苦恼。玉灵师太修行半百之岁,天命之年,本该早已心如止水,现在却透着苍凉与无奈,这让彩绫纳闷不已。
彩绫见她望着玉像出神,很天真地问道:“师父,难道昨晚您又梦到云霄、琼霄和碧霄三位祖师了?这么早把我叫过来,她们是不是给了您什么指示啊?”
峨嵋派开派祖师正是当年截教上仙赵公明的三位妹妹云霄、琼霄、碧霄。此刻千霞殿中的三尊端庄娴静的玉像正是她们,彩绫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玉灵师太最近总是梦到三仙托梦,告诉她人间将有灾劫,要她倾力应对,可具体怎么做她们又不肯说。
玉灵师太摇了摇头,叹了句:“随缘吧!”回过头来,看着她最宠溺的小徒弟,眼神中透出无尽的光彩。只听她缓缓问道:“彩绫,听你彩袭师姐说,你下山这几天都和梵天庄的少爷云傲松在一起?”
彩绫一愣,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心想师父怎么问起这个来了?她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彩绫心中有鬼,思考起来难免慌乱,自然很容易就把她与傲松那晚的激情一吻串联起来,小脸红霞漫舞,人也手足无措。
玉灵师太何许人也,虽久在深山,灭绝人欲,但要说对男女之情毫无了解自然是天大的笑话。于是直言不讳地问道:“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彩绫“啊”的惊叫一声,忙道:“没有没有,师父您不要乱猜了!”
玉灵师太和蔼一笑,抚摩了一下彩绫的苹果脸,微笑道:“彩绫,你别急,师父不会怪罪你的,我辈修仙,但随缘分,你若执着红尘之事,师父也不会勉强你的。”
彩绫有苦难言,这都什么跟什么呀?我喜欢的那是江破晓啊!但看师父似是认定了自己喜欢云傲松那个烂饭桶,这可怎么办啊?
彩绫解释道:“师父我没有……他不是……我,哎呀!这么跟您说吧,他这人人品极差……呃……好像也不是很差……但是绝对不学无术……嗯……好像武功也挺厉害的,真是的……啊,最重要的是他没一点英雄气概……好像也有点……哎呀,烦死了!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我不是喜欢他啦!”彩绫自相矛盾地点着傲松的缺点,竭力否认自己对傲松有什么感觉。
玉灵师太听她说得有趣,略一猜想,便知道她可能自己也不清楚,还是那句话,随缘吧!玉灵师太微笑着摇了摇头,扯开话题道:“好了好了,你喜欢谁我不管,但师父今天叫你却是另有要事。”
彩绫一听,眼睛一亮,大声欢呼起来:“师父,您终于肯让我下山捉妖了,嘻嘻,我就知道师父对我最好了,昨天师姐们都去了,您却不让我下山,还让我抱怨了一阵子呢!真是对不起啊师父!”说完抓着玉灵师太的玉臂撒娇似的摇了起来。
玉灵师太微笑着摇了摇头,真是受不了这小丫头,这丫头平日里疯疯癫癫地,但总能把她哄得开开心心,这也是她宠爱这小丫头最主要的原因。玉灵师太没好气地拍了拍她的小脑袋,和声道:“你个小丫头,别以为师父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下山捉妖?是下山去玩吧?”
彩绫娇笑着垂下头,趁玉灵师太不注意,吐了吐舌头,然后继续撒娇道:“师——父——是不是嘛?”
这小丫头撒娇的功夫真是一流,没几下玉灵师太便被她摇得屈服了,忙道:“好了好了,停下来,我告诉你,你再不停下来,我不说了。”这小丫头居然还摇个不停,把自己的手当玩具似的,对此玉灵师太也感到很无奈。
彩绫一听,果然马上停了下来,机会难得,师父可是难得松一回口,以前自己一撒娇,师父必然马上入定,搞得她空负一身撒娇术,却无处施展撒娇功,这跟有力无处使一样苦恼。
玉灵师太回了回神道:“彩绫,我问你,你与云傲松相处几日,可知他出庄是要去干什么?”这才是玉灵师太问这几天她与云傲松是不是在一起的目的!
彩绫一愣,师父这么关心这烂饭桶干嘛?哦!他娘也是峨嵋派的弟子嘛!那说给师父听也就没问题啦!于是很爽快地答道:“好像是他爹叫他去救师叔吧!现在他应该去了灵风居找漫姑姑帮忙!”
玉灵师太浑身一震,脱口惊呼:“什么?”满脸写着不可置信。
彩绫也是一愣,满脸不解地看着玉灵师太,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略略一想,以为是自己没把话说清楚,于是补充道:“就是风笑容风师叔!”
玉灵师太恍恍惚惚地闭上眼,喃喃自语:“怎么会?怎么会?我该怎么办,师妹?”
彩绫抬手在师父面前晃了晃,很是疑惑地问道:“你怎么了师父?”
玉灵师太突然皱眉一叹:“云帝尧也太不知轻重了,这么多年了,他这性子也没改改……”
彩绫自是不明白玉灵师太的意思,问道:“云帝尧?梵天庄主吗?他怎么了?”其实小丫头之所以关心云傲松他老爹怎么样了,是因为与傲松几天相处,两人除了拌拌嘴外几乎也无话不谈,她自然也听说了他老爹的种种事迹,当然听得最多的也是最关心的就是他老爹是怎么收拾云傲松的,这种好东西可得好好学学……
玉灵师太突然正声道:“彩绫,师父交代你一件事……”
彩绫见师父突然表情严肃起来,也跟着正经问道:“师父,什么事啊?”
玉灵师太表情微冷,一字一顿道:“你马上去找白凤右使凌稀漫,一定要赶在云傲松到灵风居之前,叫她出面去劝劝云帝尧,让他一定不要去救你师叔!”着重加强了“一定”二字的音调,显然语气坚决。
彩绫听得一愣,哪有这样当师姐的,同门落难,自己不救也就罢了,还不许别人去救?但好在她还是很相信她师父的,于是问道:“为什么呀,烂饭桶救他母亲,云伯伯救他妻子,合乎天道,合乎人理,师父为什么还要阻扰人家呢?”她之所以称云帝尧为伯伯,那是因为云帝尧修理傲松大快她心呐!
玉灵师太闭眼摇了摇头,缓缓道:“事情没那么简单!这是你师叔的嘱咐,何况现在的情况已是越来越不好了。”
彩绫听了好生纳闷,世上还有人居然跟自己过不去,别人要救她她还不肯?彩绫心想烂饭桶他们一家人都是这么奇怪。很不甘心!明明一个可以救的人却不让人救,这种感觉跟犯了王法似的很不好受。于是,彩绫旁走曲折迂回路线旁敲侧击道:“可是漫姑姑出面有什么用啊?听说云伯伯这人很有主见,也很固执,他决定的事是谁也改变不了的。”
玉灵师太叹息一声,轻轻抚摩着彩绫道:“你不懂的,如果这世上还有能让云帝尧改主意的人,那就非凌稀漫莫属了……”
彩绫一听来了兴趣,果然是天生万物,相生相克。经傲松之嘴,云帝尧野蛮霸道的形象早已深入彩绫的心,现下居然也有人克得了烂饭桶的老爹?好玩!于是兴奋地问道:“师父,为什么呀?为什么漫姑姑说话,云伯伯就会听啊?”
玉灵师太神色一正,佯怒道:“小孩子家家的,莫要多问……”
密林之中,思水正盘膝于地,双眼轻闭,运息吐纳,身上隐隐泛着水蓝色的光芒,气芒幽幽环舞,煞是可爱。思水苍白的脸色竟也慢慢有了一丝红润的光彩。
但听他长舒一口气,似乎吐出了所有郁结和浑浊,注入新的灵魂,重获了新生。傲松和双凤在他面前紧张地盯着,生怕他有意外似的,听到思水这一声长吁,紧绷的心也顿时轻松下来。
一旁的青年依旧一脸冰冷,见思水疗好了伤,殊无半分喜气,仿佛这一切与他无关似的。只是淡淡道:“你暂时已无大碍,有仙山灵芝草的药效,回到碧螺湖再依照此法行功半月,便可痊愈!”
思水站起身来,朝青年投去感激的眼神,抱拳诚挚道:“多谢这位兄弟醍醐灌顶之言,也多谢你授艺疗伤之恩。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请受思水一拜!”说罢就欲跪下磕头。
那青年冷哼一声,转过身去,右袖一拂,思水的腿就变得如同不是自己的一般,完全不受思水控制了。
思水双腿僵在地上,惊诧地望向那青年,青年冷冷道:“我出手救你,不过不想一方百姓受难!你莫作他想。”原来昨晚青年点出了思水的不是后,并未像他所说带他走,而是教了他一种水系治疗仙术,配合傲松给他的仙山灵芝草,让他自行疗伤。
思水无奈地摇了摇头,道:“阁下既然救了我,我便知可知阁下心胸坦荡,不似常人一般憎恶我们这些妖物,这份感激自是必须的。”
那青年没有回头,只道:“哼!若非你实在重要,我才懒得管这闲事。随他二人速回碧螺湖去,别再出来,若再被人抓了,你就等着天怒人怨吧!”
三人从没见过如此冷峻之人,此刻他背对三人,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双凤略一沉吟,轻抬璧腕,声化柔风道:“你……我观你心中一腔热血,能明大是大非,人也十分良善,为何要将自己隐藏在这个冷生生的面具之下……”
话未说完,青年突然暴怒,转过身来,剑眉倒竖,神色冰冷,大喝一声道:“姑娘莫要置喙他人,记住我告诉你的话,少在人前使用你的法力,否则但有所失,则悔之晚矣!”说完身影一暗,已消失在茫茫林海。
傲松朝着天上大骂一声:“什么人嘛!以为自己很了不起似的。”
双凤拉了拉傲松道:“有的人就是这样,面上冷淡,心中却热情似火,他……以前的生活应该过得很苦吧!否则他也不会把自己隐藏起来,也不会发奋修行,得成今日之力。”
傲松看着双凤不解问道:“凤儿,你怎么还帮他说话?你看他对你什么态度?”傲松犹自愤愤。
双凤微微一笑,拉起傲松双手,凝视着傲松安慰道:“他也没对我怎么样啊,又没打我骂我,还善意地提醒我,你还计较什么?”
傲松眉头一皱,呐呐道:“道理是这样啦,可我就是受不了他那死冰块脸,好像谁欠了他钱似的。”
一旁的思水见二人如胶似漆的模样,微微笑道:“别管这么多了,看到你们亲亲热热的样子,我也好想怜儿了,咱们马上启程回碧螺湖吧!”
双凤乍听这话,羞得无地自容,刚才与傲松一时忘情,竟忘了一旁还有一个思水看着。双凤自是腼腆,但傲松却是厚脸皮,这种事情怎么能让他有什么顾虑呢?只是笑着对思水道:“好嘞,我们出发!”
益州城。不愧是当今大城,各色商品琳琅满目,各色酒楼菜馆亦是热闹非凡,人群摩肩接踵,挥袂遮天,尽皆讲述着益州城的繁华,“扬一益二”果然非是妄语。傲松与双凤坐在酒楼上的雅阁之中,看着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们有的在为生计忙活,有的又在出门找快活,但脸上无不洋溢着笑脸,显得充实而满足。
双凤感叹一声,轻轻地靠在了傲松的肩膀上。傲松环过手去,将双凤搂入怀中。双凤轻闭美目,柔声道:“傲松,我们不知道有没有福气过上这种平凡而幸福的生活。”
傲松看着怀中的双凤微微一笑,道:“傻凤儿,我们现在不正是平凡而幸福的在一起吗?等救好我娘,我就带你游遍我华夏疆土,看大漠狂沙漫天,看沧海惊涛拍岸,看红枫艳若桃李,看小溪浅底鱼翔,到时候啊,我们再生他十个八个小子,听他们叫我们爹、娘,哈哈,我就学我老爹,抽他们屁股蛋子!”不得不说,男人在谈恋爱时愚蠢的人都会变聪明。
双凤一听娇嗔地锤了傲松几下,两靥飞红,声音嗫嚅道:“胡说些什么,谁和你生十个八个小子……”
傲松哈哈笑问道:“怎么?凤儿你不愿意吗?难道你要生几十个?我算算,每年一个,几十个咱生得完吗?”
这话出口,自然又挨了双凤一阵粉拳,不过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两口子幸福着呢!打闹够了,双凤倚在傲松怀中,她只觉得这个怀抱特别温暖,令她心中无比安宁,这种感觉她朦朦胧胧中似乎感受过……双凤悠然叹道:“真羡慕碧螺仙子和思水,虽然经历了三世离合,但最终还是走到了一起。但愿我们也能如他们一样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傲松爱怜地抚摸着双凤玲珑有致的脊背,笑道:“我们不是生生世世都在一起了吗?要不然我们初次见面时,怎么会有镂刻三生的感觉,冥冥之中自有股力量,无论哪生哪世,总是能把你带到我的身边,就算沧海桑田,斗转星移,我们都不会分开的。”
双凤听他说完,凝视着傲松,满目柔情,轻唤一声:“傲松……”似水情怀,汹汹泛滥。
傲松也凝视着怀中的双凤,他感觉这世界就只有她和自己了,什么热闹繁华的街市,什么精彩纷呈的灯谜,都已经被他身边的窗格挡在了窗外。傲松轻抚着双凤娇美的仙颜,狂涌的热血终于也成了爱意绵绵的一声呼唤:“凤儿……”
四目交接,他们都从对方的眼眸里读出了真爱、无悔与眷恋,这是一种何其真实的感觉,绵绵爱意在眼眸中激荡,终于化作了深深一吻……
次日,傲松早早来到双凤的门外,轻轻敲了敲她的门喊道:“凤儿,凤儿,起床了,再不起来,我今天就不带你出去玩了,凤儿?”
傲松叫了半天,也不见房中有何动静,笑喊一声:“小懒虫,再不起来,我可进来了啊!”等了一会儿,还是没动静。傲松心里觉得奇怪,于是,轻轻推了推门,门“吱”的一声开了。傲松心里一慌,莫非凤儿出了什么事?忙冲进屋去,但见房中衣被折叠整齐,却不见人在房中。
傲松纳闷了,忙跑出去问酒楼掌柜道:“请问一下,您有没有看到与我同来的那名女子出去,哦,她面上戴着粉色面纱!”自从碧螺湖董诗事件后,傲松再也不敢让双凤的庐山真面目示于人前,没办法,杀伤力太大了。
掌柜的眯着老花眼仔细打量了傲松半晌,才道了一句:“我连你都看不清,哪里能看清什么粉纱女子?”
傲松心里想骂人,你说你没看见就没看见嘛,还打量自己这么久干嘛?真是窝火……傲松不耐烦地瘪了瘪嘴,冲出了酒楼。
大街上此刻已经人声鼎沸,叫卖声不绝于耳,街旁耍杂技顶盘子的,舞刀剑的让人应接不暇,乱花渐欲迷人眼,各种精彩渐渐让人雾里看花,失去了人们察觉本真的能力。
路边有一古董摊小贩在叫卖:“喂,众位大哥大姐叔叔婶婶爷爷奶奶都过来瞧一瞧嘞——秦皇笔、含香墨、刻纹宣纸、楼兰砚咧!”路旁的人有许多是文人雅士,听他叫喊的都是难得一见的宝贝,纷纷围拢过来。
傲松听他叫喊着这四样东西,想起曾在双凤房里看到过一些诗词书画,想必她也是很喜欢这些的,要是能买下来送给双凤,她一定会很高兴,于是也好奇地挤了过去。
小贩见许多人围了过来,顿时眉开眼笑,卖弄得更起劲了,面色突然一沉,语气变得伤怀不已:“各位叔叔婶婶,大哥大姐,爷爷奶奶,小人最近家中遭劫匪袭击,多年资财已经填入兽口,小人的家人已经几日未曾进食,无奈之下,小人只好拿出祖传的四件宝贝出来变卖,以期渡过难关。若非走投无路,小人誓死也不会变卖祖宗遗留之物的……”说完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众人见他哭得伤怀,心中大多抱着同情。傲松在一旁看清楚了小贩的表情变化,暗笑一声,这家伙有自己的风范——变脸快呀!既是同道中人,那倒要看看他能耍出什么花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