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秒钟后。
萧悦面无表情地望着林烨：“你怎么还不上？你不上我要上了。”一旁低身擦地其实已经来回擦了好几遍的文杰也不停地催促着他，甚至开始用拖把去蹭他的脚。
“我——就——上——了！”
林烨嘴大声音小，额上一片可见的细密汗珠，猛然间一咬牙，面容竟微微扭曲，有一种兵刃临身即刻战覆沙场时回光返照式的激烈与狰狞，就连鼻涕都从老家里漏出半截，望着黑板林烨嘶声低喊：“麻痹的老子就要上……”然后正欲起身的他忽地呆住了——只见一道飓风般的身影从门外冲进来，一晃间已然笔挺地站在了讲台上。
那是个男生，高高的，瘦瘦的，帅帅的，脸上带着明净而温和的笑，仿佛秋日午后里一抹绚烂的阳光。
林烨发出自己也听不到的声音：“这是天意么……”
而在他呓语间和台下的一片哗声中，男生已经拿起了本该属于他的话筒：“大家好，我是隔壁班的顾夕城……当然，夕阳的夕而不是稀饭的稀……”
台下有了笑声，顾夕城接着说：“因为得知小皖生日，所以今天不请自来，在这里我想唱首歌给她，但在此之前我想先当面唱首生日歌祝她生日快乐，不知道她会不会上来……我会闭上眼虔诚地等一分钟。”
“上！上！上……”
有些女生已经在起哄了，尖锐的呼声刺得林烨耳膜生疼，嗡嗡作响，不自觉地朝苏皖所在的方向望去。
“百密一疏！当真是百密一疏！”文杰切齿，旋即神色从未有过的凛然：“木头，人家已经把刀抵在你脖子上了，生死存亡成王败寇皆系此一线……”然后他就看到苏皖在一帮女生的推搡下已经慢慢走上了讲台，顿时便哑了声息。
“啪”的一声，林烨手里的笔断了。
真是郎才女貌似璧人啊……
当台上两人站定的那一刻，即便作为一个失败者林烨也不自觉地在心里这般感叹，而即便眼睛被灼得生疼他也倔犟地不肯移开目光，只是脑子里却空荡荡的，仿佛再没有了一丝运转。然后，某首熟悉的歌就梦幻般地于他耳朵里徐徐荡开……
咦，这是什么歌？林烨毫无知觉地想。
“说好的生日歌怎么变成《一生有你》了？哦……我知道了，这男生真狡猾！”有女生低语。
“是哦，不过真的好帅，歌也唱得好好听……”
……
哦，原来是《一生有你》，可是真的很好听呢……
低沉中微微带着嘶哑，干净而富有磁性，还有一种林烨就算练一辈子也妄想不到的忧郁。
比我高，比我帅，比我勇敢，比我浪漫，比我会讨人喜欢……就连歌也唱得比我好一百倍。
于此刻，林烨终于深深埋下了头，目光所在处是一本打开的语文书，书里夹着一张纸，纸上抄着一首歌。那是林烨耗费了整整三天才选定的，又花了好多个夜晚苦苦练习，练得喉咙嘶哑，神思不属。
鼻涕又流出来了，林烨随手用袖子揩了下，然后悄悄合上书本，捂着嘴轻咳又痒又堵的喉咙。
后来发生的事林烨就不甚清楚了，只隐隐约约觉得顾夕城的歌声突然有些乱，紧接着就断了，旋即又响起文杰的叫骂：“麻痹的要唱下去唱！没见老子正擦地吗？耽误了上课你赔还是你妈陪……”
“……小皖我晚上再来找你！”那个温和的声音最后这样说。
晚自习下课，座位上的林烨撑着头出神地望着着正左边的窗户，直到巨大玻璃外有一高一矮两个人影模糊路过，高个怀里还抱着个东西，黑黑大大的显得很臃肿，应该是个抱熊什么的吧。
林烨将一个纸袋递给还在学习的萧悦：“这是给苏皖的生日礼物，麻烦你带给她。”
萧悦自顾自翻了页手里的书：“你自己怎么不给？”
“我看她有点忙。”
并肩走在走廊上，文杰突然轻声说：“我跟上去看看……”
林烨拉住他：“别，留在这温暖哥。”
“……先前她一直坐在教室没走，好像是在等谁的样子……”
“嘘……不要说话，我想就这样郎情妾意地一直和你走下去。”
二人缠绵着走进了厕所，文杰终于忍不住说：“这件事是我的安保工作出了问题……但相信我，你现在还没有死透……”
林烨面无表情：“废话！把烟交出来我就原谅你！”
文杰把刚摸出来的烟又作势要塞回去：“每次都抽我的，就差要献身了，能不这么无耻？”
“是你这牲口把我带上路的，你得负责，负责一辈子！”
“靠，早知道当初就给你戴个避烟套了！不过你这么说一辈子哪够，以后我儿子孙子都买烟给你抽……”
二人在没装灯的厕所里扯着那些毫无根据的屁话，月光经窗户口倾斜的木质条栏一道道反射进来，有些黯淡，有些朦胧。
这年他们一个十六，一个十七。
直到岁月冲刷过淘净了沙，他们才终于察觉到那一年那一夜的那些屁话其实有多么的肉麻，肉麻到在无数个孤独得难以入眠的晚上想起后都久久难定心潮，伴着满腔甘甜。
……
第二天林烨没去上课——他患了重感冒，连起床都有点困难。还好紧接着就是五一加被充公的月假。
期间文杰来过一次，临走的时候说：“看到你还活着我也就放心了，这次你就好好在家养病，等下次月假我们再聚首‘四海’共谋大业！”
林烨弱弱地问：“那你呢？”
“如果你苦苦哀求不惜出卖肉体的话我想我会考虑答应帮你练级的。”
二人洒泪而别。
四天一晃而过，林烨的病情渐有起色。
本该是补课的日子，但林烨认为身体是学习的本钱，不能顾彼失此。他睿智的看法感染了睿智的老妈，以至于握扫把的手都欣慰得发抖：“崽你终于长大了，懂得爱惜自己的身体了……”然后打电话找林爸告状去了。
翌日中午，林烨打完最后一次点滴刚进屋，文杰后脚就登门而至。
文杰：“这次给你带来了两个消息，一个好的一个坏的，你想先听哪个？”
林烨想了想说：“先告诉我好的吧。”
“嗯，好消息就是你的月考成绩又取得了巨大突破，老班为此当众发表了讲说，从他的语气里我感觉他已经爱你爱得不能自已了……”
林烨激动得脸都红了：“麻痹的你声音再大点我就告诉我妈你教我抽烟……大不了一起死！”
文杰笑容满面：“继续，你是病人，骂我辱我诬陷我我都不会还嘴的。”
林烨突然感觉脊背上有寒气，不禁紧了紧裹在身上的被子。
文杰接着说：“但关于小小皖的重大军情你别想听我吐露半个字！”
林烨呆了会，旋即死死地盯着他，咽了口唾沫问：“是……是坏的还是……”
“喜报！老子心情不好，目前只能想起这些！”
“哥啊！哥啊！”林烨抱住文杰就叫：“你是我失散多年的亲哥哥啊！不信你去问我妈……”
文杰面容冷峻：“跪下，唱《征服》！”
林烨的反应可能平生第一次达到了零点一三秒的极限时间，几乎就在文杰话音落下的同时，他已经跪在了床上，脸上带着黄花大闺女初夜成为小媳妇后的欣喜、期待以及晕红：“就这样被你征服……”
文杰爽得简直要销魂：“《******》！我还要听《******》！”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