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一天,吴三桂早早起来,走到帐外看日出。地平线上已经有一个身影站在那里,坚毅挺拔。
吴三桂走到跟前,并排而立:“宗山,你看这日出,会像我大明朝的生机吗?”
“大明已经亡了。”
“不然,我现在回京,剿灭义军,拥立新主,或可中兴大明。”
“总兵难道没看出,大明已经从骨子里灭亡了吗?”宗山侧过身看着吴三桂:“阉党乱政,官吏贪污昏庸;多年征战,百姓名不聊生。这才民怨四起,造反起义,已不是换个皇帝就能解决的问题。”
吴三桂看了眼宗山,眸子里现出一丝猜疑:“宗山兄弟果然见解独到,不知对现在的境况又有何看法?”
“总兵此次回京,不仅是趁机营救陈姐姐,而且是占据京城,观天下局势的好机会。”
吴三桂看宗山的眼神越加疑惑,宗山却未发觉,目不转睛地看着太阳缓缓升起:“当下最要紧的,就是取得与义军决战的胜利。”
吴三桂默不作声,宗山刚才所言,与昨夜沈伯所说如出一辙,这才是他决定回京的真正目的。
营中号角吹起,大军整顿完毕,等候吴三桂发令。两人却站在营外,直到看完日出才回来。清点完兵马,吴三桂令旗一挥,大军浩浩荡荡,杀向京城。
晌午将过,大军行进不到半日,前方斥候来报,义军大队人马正朝己方而来。
“什么情况,义军怎么会奔山海关而来?”吴三桂叱问身边将领。
不一会,眼前就扬起滚滚沙尘,吴三桂连忙下令,就地防御。可是义军突袭出人意料,再加上明军精神松懈,眼下根本不是义军对手。
果不其然,李自成亲率大军攻打山海关。不料中途相遇,义军气势正盛,摧枯拉朽,杀得明军措手不及。见人马溃败,吴三桂气急败坏,手起刀落,连杀数名逃兵,但还是阻挡不了明军颓势。在宗山和沈伯的一再劝说下,才勒马往山海关逃去。
李自成手臂伤势尚未痊愈,但也身先士卒,所到之处明军望风而逃,义军气势高涨,趁势追击。宗山看见闯王大旗,有意断后,义军中有认识宗山的急忙回报。李自成吃过大亏,不敢大意,即令大军止步,缓慢前行。
山海关外,已经被义军围的水泄不通,李自成派人叫阵明军也是固守不出。因为忌惮宗山本领,李自成下令围而不攻,想活生生拖死明军。
夜幕降临,义军终于停下了叫阵的喧嚣声。总兵府里,吴三桂来回踱着步,怒气冲冲,两侧将领没人敢说话。
“李庭卫,现在还有多少人马?”
“回总兵,还有不到三万。”
“魏天成,粮草还够支撑多久?”
“回总兵,城内余粮仅够五日所需。”
“什么!”吴三桂惊愕之下,坐在椅子上,连喘粗气:“沈伯,想想还有什么办法能退敌的?”
沈伯放下手中茶壶,站起身来走到吴三桂身边,贴耳细语。只见吴三桂面色由红变紫,极为难看:“什么,你居然让我投降清军!”在场众人无不目瞪口呆,包括宗山也觉诧异。
“正是,眼下城外义军主力不下六万,是我军两倍有余,况且闯王亲自出战,士气高昂。我军损失惨重,粮草匮乏,撑不了几日,李自成就是拖也能把我们拖死。”沈伯直视着吴三桂,毫无胆怯之意。
“那也不能降了满人啊!”
“降清军还有望东山再起,若降李自成,总兵大人您觉得他能容得下你吗?”
吴三桂默不作声,坐在椅子上,眼神呆滞。沈伯招呼众人退下,让总兵一个人好好想想。
此后三天,义军每日都会到城下叫阵,知道明军不敢出阵,尽说些侮辱先祖的话来刺激明军。吴三桂一直待在府中没有动静,沈伯妥善安排军务,静静地等待总兵回复。
宗山也在吴府,除了参详《御辽经略》,思索退敌之策。也会翻阅《鬼录》,看是否能找到力挽狂澜的办法。
第四日的清晨,义军比往日更早到城下,不过不再是叫嚣出战,而是竖起一个十字木桩,绑了一位白衣女子,飞箭传书到城楼之上。
“报,义军传来书信,呈总兵大人亲启。”
“给我!”沈伯一手抢过信件,也无顾虑,拆开就看,看完神色匆匆往总兵府赶去。
“总兵大人,陈圆圆被义军带来了。”
“什么?”吴三桂和宗山异口同声道出:“人呢?”
“正被义军绑在城外,要求总兵归降。”
吴三桂拿起架上宝剑就往外跑,宗山见状急忙跟上拦住。
“宗山,你不要拦我,就算死我也要救出圆圆。”吴三桂面色绛紫,额前青筋暴涨,怒火冲天。
“总兵,你现在出去就是中了李自成的计了。”宗山把吴三桂拦腰抱住,不让他前进一步。
“我现在就要出去跟那厮拼个鱼死网破。”
“如今老夫有一计,即可救人又能退敌。”沈伯这时走到身边,眼神中像藏了把刀子,深深扎进吴三桂心里。
吴三桂与沈伯对视了一会儿,渐渐冷静下来,再低头看死死抱紧自己的宗山,叹了口气,宝剑咣当落地。
宗山将吴三桂扶进屋里,待气息平顺,才开口说道:“这几天我也在思考退敌的办法,但眼下义军将陈姐姐绑来正是逼总兵就范。城内粮草不足两日所需,无论速战、久战,我军都难有胜算。沈伯之言句句在理,还望总兵三思啊。”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吴三桂默念数遍,仰头叹道:“只怕满人也容不得我吧!”
沈伯肃然而起:“总兵勿虑,若前阵平阳谷一战,我军败了,清军定会不容;可我军胜了,清军定然接受。”
“此话怎讲?”
“满人崇尚武力,对手下败将不屑一顾,但对劲敌,尤其是打败他们的人,是极为尊重的。”
“可我们刚杀了他们数万人马啊!”
“此事勿虑,但要归降,降书需一人送至方才管用。”
吴三桂也不相问,和沈伯一起看向宗山。沈伯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降书我早已写好,只等着总兵的最后决定,眼下只有你能完成这个事关生死的任务了。”
宗山愣住了,他只想投了清军能救陈姐姐就成,别的什么义军、明军还是满人清兵,谁胜谁败,他全不关心。如今却让自己去送降书,也是万般无奈。
“宗山兄弟,你险些杀了满人皇帝,此行本不该由你去的。但护送降书,事关重大,军中再没人比你更合适的了。”吴三桂将手重重搭在宗山肩上:“你陈姐姐和城内的两万官兵全都靠你啦!”
宗山接过降书,塞于怀中,此时脑中闪过的居然是文毓的身影。也不多说一句,转身离开总兵府,纵马出城。此时城外,陈圆圆手脚紧缚,饱受烈日炙烤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