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接受!”
遥晦差点就要挥拳去打屏幕了,最后拳头在屏幕前摇晃了一下,最后重重落在桌子上。这天晚上,他在学校的论坛上看到了一则新闻的转载,立马跑去池祝的房间,把这件事告诉他。
“死人是最好的替罪羊。”池祝把视线从屏幕上移开,遥晦听不出他的语气。
“你也觉得结香是被杀的对吧?”遥晦要急切得多,他不懂,为什么池祝在这一点上也要回避他。
“不知道。谁知道他们掌握了什么证据。”依旧听不出池祝的语气。
“可是这也太过分了吧,”遥晦不服气地瞪大眼睛,“你看看上面怎么写的!”他用难以置信的语气,读出页面上的一段话:
“在我们这个时代,是否给了幻者太高的地位?如今的青少年都渴望成为幻者,而已经成为幻者的人们,心智却还处于青春期。原本就读于国幻十三年级的女生丁某某,似乎由于学业上的力不从心,于今年初转入十年二级,在两个学期的自暴自弃后,她选择了放弃。”
“记者们不是向来如此吗。”池祝依旧不想去看遥晦的脸,“他们只写那些大人们希望他们写的东西。”
听到对方这么说,遥晦抿紧了嘴唇。他并非不明白池祝的意思,他只是觉得如果自己什么都不做,就等于认同了新闻上的观点,和其他人一起曲解了结香的死,以至于完全忽视了结香本人。这对他来说,无异于不尊重死者,甚至加害了她。而池祝也并非不懂遥晦的心思,他不想谈起这个问题,只是因为他不愿意想起那天在咖啡馆里的情景,不愿意想起自己当时有多傻,更不愿意在遥晦的鼓舞下,再犯一次同样的错误。
“好,”最后还是遥晦开了口,声音很轻,“那我自己去查。”说完他扭头就走。
“站住!”池祝叫到,但是对方并没有理他,而是伸手去开房门。
“那,你打算怎么做?”池祝在心里骂了一句,换了种说法。对方果然停下手里的动作,回过头来看他,好像就在等他这句话一样。
“我怎么知道,”遥晦答道,“主意不都是你出的吗?”
“那就让我想一想啊!”池祝终于吼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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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上次喝咖啡的事情,差不多已经过去了两个星期,根据池祝的判断,警方大概已经把能收集到的证据都弄到手了,留给他们的东西所剩无几。不过既然遥晦只是想安抚一下自己过于膨胀的正义感,那么这些事情也就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去做”这个颇有些仪式色彩的行为。
第二天一早,池祝就去敲遥晦的门,“起来啦,出发啦。”
“怎么这么早啊……”但最先开门的却不是遥晦,而是池祝身后的一间房间,穆况探出脑袋,“那我去叫豆豆和山石。”
“不要叫我山石,难听爆了。”穆况隔壁的戚岩走了出来,上身一件黑色紧身T恤,头戴一顶同色鸭舌帽,斜跨着一个单肩包,“我就说,班长一定会早起,对吧豆豆酱?”
他身后的叶苗连眼睛都没睁开,气呼呼地鼓着脸。
这时候,遥晦终于出了门,已经整装待发了。“大家都来了啊,那我们出发吧。”
“今天可是周二,遥晦就算了,你们是想集体逃课吗?在班长眼皮底下?”池祝轻哼一声,第一个挪动了步子。
“为了防止你们这些愚蠢的男生做些计划外的事情,我决定跟你们一起行动。”走到寝室门口的时候,穿着便装的原靖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再怎么说结香也……”
“走吧。”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总之肯定不是池祝,他巴不得这些人都回去。
事情是这样的。
之前遥晦已经打听到,结香曾有一名交往了五年的男友,名叫于雨,在今年年初突然转学,并且彻底失去了联络。于是池祝借用了学生会长的账户,登陆了学校的档案库,查看结香和于雨俩人的资料,却发现根本找不到了。
“不过,你是怎么要到学生会长的密码的?”遥晦很是惊讶。
“我跟她说,我在图书馆里看到了一个特别漂亮的女生,想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哦……”
之后,他们又去问原靖要了结香的手机号和邮箱,跟于雨之前的同学问了他的联系方式,但根本派不上用场,连他们的家庭地址都查不到。
无奈,池祝和遥晦只能抱着试一试的心情,在夜半时分敲开了叶苗的房门,谁知他正和穆况与戚岩酣战幽灵牌,无心理睬突然闯入的这两人。于是池祝只能加入他们的行列,杀光了他们手里所有的牌,这才逮住了叶苗。
“你可以通过邮箱地址查到多少东西?”池祝问。
“这个嘛,要看心情。”对方一副“陪我再玩几局”的表情。
“是结香的事情哦。”遥晦插话道。自从池祝开始玩牌,他就一直在房间里踱步,显然是有些急了。结果他话一出口,就引起了这三个不知情人士的好奇。结果是,叶苗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查出了结香和于雨的家庭地址、多个社交平台的账户和密码、早已废弃不用的网络日记本和记账本、各种证件照,以及两人多个邮箱的账户和密码,自然包括其中所有的邮件往来。他当即进入邮箱,看到有用的地方就大声读出来,于是乎,在场的所有人都“顺理成章”地“听者有份”,成了“共犯”,势必要一起行动了。
“豆豆你这家伙真够意思啊!”穆况忌惮叶苗的幻力和居心,不敢去拍他的肩膀,但还是情不自禁对着他竖起了拇指。
不过事实上,他们找到的线索并不很多。
从结香和于雨的购物邮件里,他们很快就找到了两人的家庭地址及其家人的电话。
在结香的邮箱里,他们发现一封发货提醒的邮件。结香在遇袭前几天,曾经给于雨发了一个快递。他们马上把地址记了下来。
除此以外,似乎就没有其他有用的信息了。
另外他们注意到,在这几个邮箱的个人主页上,都显示最近登录时间为一周前。难道是于雨登录的吗?还是警方?但是警方的话,不是只要找到到提供邮箱服务的公司,就可以看到这两人的全部邮件了吗,何必一定要登录。但是如果既不是于雨,也不是警方,难道是军方?但是如果军方看过的话,应该把所有邮箱都清空吧,就像他们对待结香和于雨的档案那样,简单粗暴。
无论如何,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他们要去于雨家里看看。如果可以,最好能拿到结香寄给他的那个包裹。
于雨家不在森岛市,而是在距离森岛三小时火车的平芥市。当然,如果他们坐特快列车的话,大概四十分钟就能到了,但是票价实在不是学生可以负担的。因此,为了保证当天来回,他们必须一大早就出门,也就是说,必须逃课。好在国幻的课业是学分制的,只要不是特别严格的老师,缺一两节课问题也不大。
比较麻烦的是,他们出门是需要带跟踪器的,以此保证他们以及其他普通人的安全。跟踪器是一个手表模样的东西,能识别校园卡上的身份信息,一旦戴上就开始工作,并且全程录音。如果他们把跟踪器扔掉,校方马上就收到警报通知警方,根据校园卡里的定位装置找到他们。如果他们把校园卡也扔掉,全城都会响起警报,军方会马上出动军队搜寻他们,除非是受到天灾人祸等不可抗力的影响,都会以叛国罪对论处。另外,跟踪器里还配有幻力检测器,如果发现学生使用幻力,校方和警方都会收到警报。因此,对于学生们来说,只有在校园里才能自由使用幻力,一旦出了校门,即使在室内,也不可以用能力,甚至一些在学校里可以说的话,到了校外,反倒不能随便讲了。
不过话说回来,也正是由于这一点,保安不会多问学生出门的理由。根本没必要呀。
于是他们一行六人领了跟踪器,在保安的注视下戴在了手上,出了校门。
他们只是随意地聊着天,走了十多分钟后,来到了附近的一个繁华购物区。时间还早,商店都还没开门。叶苗用手机发了一串表情符号,两分钟后,有个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从他们面前走过,他们马上跟了上去,来到了一台扭蛋机前面。年轻人头也不回,匆匆走过。扭蛋机倒是开着,闪着五颜六色的彩灯。叶苗投了七个硬币,扭了三下旋钮,什么东西都没有出来,就拨打了机器旁边的保修电话。不到一分钟,有个身穿维修工衣服的年轻人跑了过来,连正眼都没看他们,一边说着“啊啊这个机器又坏了啊,你们等下”,一边打开扭蛋机,开始从里面掏扭蛋。扭蛋一共七个,从外观上来看,和同一台机器里的其他扭蛋别无二致,只不过,每个上面都写着他们的名字。
他们围成一个小圈,每个人都拿着标有自己名字的扭蛋,拆了开来。是时下流行的奶瓶宝宝,拇指般大小,后面还有根吊绳。他们把奶瓶宝宝系在跟踪器上,奶嘴就亮了起来,开始播放人声和脚步声。大约二十秒钟后,亮光熄灭了,但是声音还在继续,音量的大小,大概刚好能够让跟踪器的录音设备听不到他们讲话。奶瓶离跟踪器非常近,所以这个音量并不用很响,不过,他们最好也不要大声说话就是了。
“这样,跟踪器就会以为我们一整天都在商场转悠啦。我们的数据都同步好了,声音也是同步的。等到商场放音乐的时候,奶瓶就会自动放一样的音乐啦。”叶苗摇晃着脑袋,一边压低音量,一边又想让所有人听清楚他说话,“这是我哥哥做的哟,是不是很厉害呀。”
“如果被这样的哥哥知道,你花了半个小时才破了几个邮箱的密码,不知道他会怎么想呢。”原靖已经听说了这件事情,趁机拿出来开叶苗玩笑。
众人都忍着不要笑出声来。只有叶苗噘着嘴,臭起脸,没有再说话。
不管多么悲伤或者危险的事情,只要大家一起做,大概总是轻松的感觉吧。不知道警署是怎样的一副光景,遥晦心想。而此刻的池祝却忽然觉得,他们的行为活像在给结香做丧事。丧事的意义,不就是让生者放下伤痛,面对以后的人生吗。其实,活着才是最辛苦的吧,相比而言,死亡才是神明赠予人类的礼物。不过这个念头,只是在他脑中一闪而过罢了。
他们坐上公车,一路说笑着,前往火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