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觉得,比较其温离来说,我算是很幸运的,我不缺爸爸,不缺妈妈,不缺钱。
我只是少了一样东西,但也足够叫我坚强。
在我十岁往后一二岁之前的日子里,我的周围,没有爱和希望。
我也记不起过早的事情,因为记不清,所以无谓伤痛,所以,当我四岁,从一个地方又复到另一个地方的波折中,妈妈说,我并未哭闹。
哦,对了,我口中的妈妈,并非是我穿金戴银端庄典雅的生母,而是给我了六年爱与温暖的,妈妈。
我不仅有父亲母亲,还有爸爸妈妈。
二.
妈妈曾小心翼翼的问过我,记不记得起更小时候的事情。
我那时倚在妈妈怀里,嘴里嚼着贫民窟里长得最盛随处可见的龙葵果,使劲想了一阵,讲,我只记得,好像有一个大房子,我也不知道那是哪,就这么一点,小时候的事,妈妈没有记着吗?
妈妈就笑,说,那就好,锁根,咱不记得最好,一家人好好的过,爸爸,妈妈,还有锁根。
是的,我有一个很……接地气的乳名,我曾这样,被唤了六年,现在想一想,那是多么可怕的六年啊。
锁根,给爸爸掀下帘子!馒头烫死了,快!
锁根,今天想吃啥,妈妈去了早市买了挺多菜呢。
锁根,今儿爸妈不在家,一定要做个好宝宝锁好门陌生人别给他们开门!
锁根,爸爸教没教过你,谁欺负你,咬他!
回想一下真是不敢相信。想想温离知道后会怎样呢?只怕这个梗,会被她使一辈子吧。这注定要是一个永久的秘密。
但只有我知道,那六年里,容纳着我多么真实的幸福,涵括了我今生对家这个字眼的所有念想。
三.
我有过单纯快乐的日子,简单的向我曾经画过的简笔画一样,一个破旧却温暖的小屋,一个爸爸,一个妈妈,一个我。以后若再添一个温离,一个奶奶,我想我的世界,这样便足够了。
我记得,小时,我也幼稚得很。八岁那年,我喜欢小女生手中。可以吹出一个个鲜艳圆润水泡的泡泡水。
那个午后,我拿出爸爸给的皱巴巴的五角钱,买了一罐。于是我激动兴奋的拧开瓶盖,激动兴奋的拿起塑料圈,激动兴奋的吹出一串纷眩的泡泡,我想我当时实在太激动兴奋了,于是我激动兴奋的蹦了起来,还激动兴奋的鼓了一个掌。
当时,我手里的泡泡水没有拧盖。
刚刚开始的快乐,就迫不及待的结束了。
以后,有很多人讲,我坚强,淡定,但那时的我,实在可笑。
我使劲地抹着眼睛里的泪花,顶着一张苦瓜似的脸,踏着忧伤的步子,向家里走去了。
爸爸瞅见我,放下手中的活,问,怎么这个样子,锁根?
……我当时,对这个名字并不反感,抽搭了一下,讲述了那个短暂的兴奋激动的过程。
爸爸一拍我肩膀,讲,这什么事,男子汉值得为这个掉泪珠吗?爸爸再去给你做一瓶。
我眼都亮了:你会做吗?
我想我以后经常挑眉就是因为他了吧,他挑起眉来帅极了。只见他挑一挑眉毛,讲,你还不知道么,你爸爸我除了挣钱没有不会干的!
后来想起这句话的时候,才觉得不会这一样已经很严重了,但我当时觉得我爹好强啊,于是屁颠屁颠的跟着他到了院子里,他拿出洗洁精,香皂,洗衣粉,转头问我,瓶呢?
我答,埋了,埋在洒了的泡泡水边上了。
他撇嘴,没出息,看你爸爸的。
然后,我就看着他折腾了半天,做出一白瓷碗的混合液。
他挑眉,讲,看见没,这是超级无敌泡泡水。
他兴致勃勃的拿出一根吸管,蘸了点瓷碗里的液体,信心满满的那么一吹。
半个泡泡都没有。他疑惑的嗯了一声,又蘸蘸,再吹。
泡泡水从吸管里掉出来,却仍是没有一个泡泡。
他一转头,便瞧见我嫌弃的眼神,脸一红,讲,这吸管配不上我的超级无敌泡泡水。
我一撇嘴眼里泪光盈盈就又要掉眼泪。
他嘿嘿一笑,抚上我的脑袋,揉一揉:儿子别哭,其实用得着什么泡泡水,爸爸就会吐泡泡。
我红着眼圈说我不信你。
不信你看着。他讲,然后,他撅起嘴,蠕动着嘴唇,然后轻轻一吹,一个白色的,小小的泡泡就飘了出来。
年幼的我被惊得目瞪口呆,眼里全是崇拜。他得意地笑了,还挑一挑眉。
后来再想起这件事,觉得,那真是我见过的最恶心的一个气泡。
我以后曾参加过很多场婚礼,看过魔术,去过party。无数个美丽缤纷的气泡在我眼前飘过。
却再没有一个,能带给我,想那日的激动与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