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外,风过留声,洞内,这样静逸的时光,仿佛已经定格。美好得亦如画卷。
架在两块木头上的容器咕噜噜的烧开着水,溢出一股清香,似乎煮了什么东西。雪芙用木头搅拌了一下铁器里的东西,用衣服包裹好边缘,从火架子上端了下来,却不小心被滚烫的铁器烫伤了手指,雪芙惊呼一声,险些打翻煮在里面的东西。
“姑娘,出了什么事情?”宇文昊天正细细嚼咽食物,听到声响,险些揭开衣服闯进去。不知道为什么,知道她出事,与她素未平生,仅有几面之缘的他,竟然心念一动,万分着急,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就如先前,她为他出去寻找食物迟迟未归的时候,他也有这样的心情,他皱眉,掩盖了眼下的情绪。
“无甚大碍,仅是有些烫手。”雪芙隔着衣服帘子将锅里的东西端出来,“喝了吧,对你的伤有极大的好处。”天山雪莲,救死扶伤的良药,却稀世罕见,一年仅有一株,花期一周,花谢了,就又要等上三年。就在回来的途中,她故意支开他,为的就是采摘这朵今年刚盛开的雪莲。
子夜,漫天星子如稀疏的雨点,点缀于漆黑的天幕,一轮寒月高挂天际,洒下清冷的光辉,如水墨山水画间,泼墨写意的零星几笔,轻描淡写。终年积雪的天山雪女峰,在月光下,笼着一层薄薄的轻纱。
天山之上,昼夜温差极大,因为担心独自在山洞里的宇文昊天,雪芙在香闺的卧榻之上一阵辗转反侧,几番周折下来,竟然睁着眼睛,毫无睡意。
他身上的伤势极重,有几处甚至险险避开了心脉,即便不是挥刀于要害处,伤口也划割得深可见骨、皮肉翻绽,全身上下,竟然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他究竟遭遇过什么?究竟是怎么样的深仇大恨,方要如此狠辣决绝?看他相貌不俗,举手投足间一派上位者的霸气,身份必然显赫,又如何会遭此大难,差点死于非命?
虽然服用雪域圣药天山雪莲,能助他疏通经脉,活血化瘀,但若要全无后遗之症,靠得还是日后的调理。山洞夜间寒冷,更深露重,不知道他受不受得住,若是再染了风寒,加重伤势,可不得了。卧榻之上,一阵悉悉索索,雪芙起身披上外衣,裹上披风,抱着一团旧棉被,一手提着明火,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冷风习习,微弱的火光伴着踏雪时发出的些微声响,雪芙凭借往日的知觉,一路摸上了宇文昊天所在的山洞。初来时不觉得,行到半路,怀中厚实的棉被,竟似添加了一些重量,越发地捧着吃力,脚下的步子也越发沉重了几分。
毕竟只是九岁的少女,徒手环抱着厚重的棉被,踩踏在深浅不一的雪地上,确实不易。雪芙掂了掂怀中的棉被,停下来喘口气。纷乱悉索的脚步声,突然扼住了她的心神。四周有人!而且,绝对不出五十步的距离!满身的热汗霎时泛起寒意,激灵得浑身轻颤。
是教里的教众发现她失踪,寻了出来?既然被推选为圣女,就要终生侍奉神主。圣女若是不洁身自爱,教众就会动用火刑,消除这污秽。不,她很快又否决了心里的猜测。如果发现她失踪,对天山地势了如指掌的众人,脚步断不是如此三三两两,摸索前近的样子。
若是没有目的,外人是绝对不会到天山来的,不熟谙地势的人,若是贸然上来,必是九死一生。深更半夜的,这一行人来天山是有何目的?借着清冷的月光,雪芙分明看了一行人中间,领头的几个穿着征战沙场时的铠甲,出鞘的刀剑,被掩护在身前,于月光下,闪着森冷的凶光。
只需一眼,敏锐的直觉就告诉她,这些人绝非善类。
喝了雪芙亲手煮的药,宇文昊天登时觉得身上轻松了不少,多少也恢复了点元气。自记事以来,他便从不吃别人准备的食物,哪怕是打出生就已随侍在侧的婢女仆从,或与之向来亲厚的血缘重亲。没来由的,他相信她绝对不会伤害他。
身逢肮脏的乱世,尔虞我诈已经稀松平常,他从小就懂得明哲保身,如何与周边的人虚以为蛇,即便是机关算尽,最终也要达到自己的目的。但是,对上她眼眸的那一刻,他的心难以名状的一缩,陌生而又熟悉。那干净清澈的眼神,是他曾经拥有,又被弃之若履的东西!如今,恐怕是他一生都不能唾手而得,重新拾起来的东西了!
洞外风声嘶吼,如丧偶的野狼发出的悲惨呜鸣,寒风经过拱形的洞口,声音越发被扩大了几分,洞内篝火正旺,多少减退了些寒意,宇文昊天躺在外衣铺成的简榻上,却始终睡不着。
身上的伤口痒痒的,正在结痂愈合,天山雪莲果然不是凡物,只是……
宇文昊天想到身上刀伤的由来,狭长带着艳色的桃花眼一眯,折射出凌厉的光,他向来是有借有还的人!
宇文昊天出身于百葛皇宫,是乃当今四殿下,从小就是久负盛名的天才,三岁颂诗,五岁能武,骑马射箭无一不精,若不是长幼有序,必然已经被立为皇储。百葛国君至今未有立后,后宫之中四妃并立,菊妃生了长公主,兰妃至今尚无所出,梅妃和竹妃分别生了大皇子和四皇子,彼此剑拔弩张,互不相让。
相较于刚愎自用、荒淫好色的大皇子,文韬武略无一不凡的四皇子显然更得百官拥戴,也更懂得笼络人心。所以,大皇子虽然顶着太子的名头,却也没有多少人能够心悦诚服。
前不久,皇城冬猎,宇文昊天一时疏忽,因尽兴追赶猛兽而落单,却没有想到大皇子计划周密,竟然暗中埋伏了亲信士兵,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即便他的武艺再好,也难以以一敌百,落了下风,才会沦落至如今狼狈的模样。要不是他拼死一搏,杀出一条血路,如今恐怕已经身首异处,成全了大皇子的阴谋了。
摸上身旁的佩剑,宇文昊天眼中冷光一闪,披衣而起,迅速灭了身旁的篝火,闪身贴于墙壁上,执剑静立。习武之人向来耳聪目明,刚才,他分明听到了急凑的脚步声,对方目标明确,直奔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