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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归来之人(下)

冯泽和那怪人现在正处在一个冰冻的湖泊旁,湖边除了他俩,在不远处还有一辆马车,估计是这怪人的。离湖畔五十步距离环绕着高耸入云的巨木,通体呈现白色,仿佛是被霜雪浸染了一般。

冯泽和这怪人又聊了一会儿,得知他叫森福特,是一个正在环游各国的杂耍艺人,那只猫是莫名其妙跟在他身边的,被他取名为肉卷。现在正值秋季,但他急需一种在冬季才会出现的鱼的骨头,所以来到沃德埃立特北境的这座冰霜森林里钓鱼。刚钓了一会儿,就发现湖中心的冰面裂开了,接着就看见冯泽的小身板在里头扑腾,他连忙把冯泽救了上来。

“所以,冯,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森福特觉得冯泽的名字很难发音,索性叫他叫作“冯”。

“我也不知道。”冯泽可不想说什么自己来自异世界之类的话,按照套路嘟囔着撒谎搪塞道,“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一醒来就在这里了……”

“你连你的家人也都忘记了吗?”

冯泽心里一闪而过父母的脸庞,有些愧疚,但很快还是做出一副很委屈的模样:“是呀,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除了自己的名字,我连家的样子都忘记了。”

森福特一脸同情地点点头,伸手抚了抚冯泽的头:“可怜的孩子。”

冯泽估计这森福特肯定是个滥好人,趁势一把拽住森福特的长袍,可怜兮兮地说道:“我已经无家可归了,森福特叔叔……以后我可以跟着你吗?”

那只叫做肉卷的猫似乎察觉到了冯泽在撒谎,直接从森福特的头上跳下来,在冯泽身边绕了一圈,琥珀色的猫瞳中闪烁着警惕的神色,还低声叫了几声警示森福特。

“嘘,肉卷,回来!”森福特把猫一把装进他那巨大口袋中的一个,一脸亲切地冲冯泽说道:“冯,我当然可以照顾你。”

冯泽刚准备抛出酝酿好的兴奋表情,森福特又有些为难地说道:“但是,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我可不是什么有钱人哦。跟我在一起,基本只能管饱,还得干活……”

“没问题的!”冯泽大声打断,马上又缩回那个可怜兮兮的模样,“我不在乎这些的!”

森福特冲他伸出手:“那么,冯,我们来做个男子汉之间的约定吧:我会照顾你,直到你想离开为止,但你一定要听我的话,必要的时候,帮我一把,这个世界非常广阔奇妙,同时也充满着各种危险的人和事物……你快快成长,毕竟我也不可能永远保护你,好吗?”

冯泽也真挚地点点头,握住了森福特的手,黑色的双眼里闪过微暗的火光,一簇迸发又转瞬即逝——他是真的很感激这个陌生的怪人救了自己,同时还很靠谱地准备照顾自己这个来历不明的“小鬼”,要是在原来的世界,冯泽绝对会离这种人远远的,会怀疑这家伙是个人贩子,但现在,在这样一个崭新的世界里,全然孤独的自己对森福特却是毫无保留地信任着的,因为这是他遇见的第一个人,也是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他的直觉也告诉他,森福特值得信赖。

“冯,那么我们现在就出发吧,咱们还得赶着去艾缇勒斯王国呢。”森福特又揉了揉冯泽的头,虽然冯泽本人很不喜欢这个动作,但还是乖乖地接受了,现在还是装成一个乖巧老实的小屁孩比较保险。

在森福特的示意下,冯泽先一步走向了那个马车,他身上穿着的也不再是原来世界的T恤牛仔裤运动鞋,而是一件破破烂烂的衬衣和一条麻布长裤,很有这个世界的风格,但也被冰冷的湖水打湿了,虽然森福特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让冯泽的体温迅速回升,但秋风一吹,这座常年处于隆冬状态的森林的寒气变钻遍了他的身体。所以森福特让冯泽先上马车暖和一下,他自己似乎还要收拾些什么东西。

走进了那马车,冯泽才发现这马车和森福特的装扮一样怪异:马车只有三个车轮,而且颜色各异,马车的造型像是个半球形接着一个正方体,上面挂满了金属做的星星,同样被涂得五颜六色,而负责拉车的“马”——或许不算是马吧,它远看确实是和原来世界的马很是相似,近看时才发现这动物个头很是高大,是那古怪马车的两倍,而且有三双眼睛,二小一大,均匀地分布在头的两侧。但这动物很是温顺,看见了冯泽的靠近,也是一声不吭默默地地晃着它被染得乱七八糟色彩斑斓的尾巴,挪了挪,露出身后的马车小门。

这么小的车身,也不知道森福特怎么受得了……冯泽有些无语地爬进去,拉开门钻了进去,里面温暖舒适的温度很快让他冰冷的身体热乎起来,而里面的空间之大也令他大吃一惊,这和外观截然不同,里面起码有五十平米左右的大小,铺着厚实的毛绒地毯,地上堆着各种软垫玩偶还有一堆陈旧的书本,甚至还有个壁炉,那里正燃着温暖的火焰,旁边的小桌上还摆着一些面包。

“难以置信!”冯泽惊呆了,看来这世界并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落后,反倒是有超出想象的惊人之处,眼前的景象估计是由所谓的空间魔法完成的吧,看来这个世界的魔法文明也已经发展到相当成熟的地步了。

当冯泽正为马车里的惊人景象乐呵的时候,马车外的森福特却收起了那副总是笑眯眯的好人模样,头顶的那只名为“肉卷”的猫咪似乎也察觉到主人气场的变化,迅速敏捷地一跃而下,小心翼翼地窜到了一边。

森福特从口袋里摸出一柄极短的法杖,有着象牙苍白光滑的质地,却又似冰雕一般半透明的晶莹,长度不过一掌半,纤细精致,环绕着杖身雕刻着古老的咒文,顶端镶嵌着一枚冰蓝色的魔法石,魔力已被耗去不少,现在只是发着微弱的光芒。

与其说这是一柄法杖,对于森福特而言,它更像是一柄钥匙。他并非什么“环游各国的杂耍艺人”,而是一位“被各国暗中追杀的流亡法师”。他本是名门后裔——也是那个古老魔法家族最后的一位血脉,在帝国宫廷也是备受器重,但因为一个秘密,一个胜过于他生命的秘密,他不得不亡命出逃。

他自幼学习各类法术,唯独对空间魔法不怎么拿手,这枚法杖是森福特以前认识的一名炼金术师好友特意为他制造的,只有他的魔力才能开启一个封印的魔法空间。

这柄法杖是好友送给他的二十岁生日礼物,现在已经过去十年了,他身边的亲友都已经逐渐死去,只剩下他,和那个最重要的秘密还在。

现在,又出现了那个他等待已久的人,冯泽。

森福特来到这里并不是为了什么抄近路去艾缇勒斯王国表演之类的,除了为了躲避追杀外,也是为了那个古老寓言中的人——

森福特手执法杖,轻声吟唱了一句咒语,虚空中现出淡淡的一圈白色光芒,他熟稔地伸手进去,抽出了那本早已被他翻得破旧不堪的卷宗。

那是世间仅存的一本寓言原稿,他逃离帝国宫廷前,把那里的关于那个秘密的藏书都用一把火全部烧光了,虽然他明白,即使烧光了,依然有不少年长的智者和预言家对这个秘密了如指掌。

“……旧的神亡去了,白雪与星灯指引他最后的归宿。新的神诞生了,鲜血铺就他通往高塔的道路。灾厄之子,终结了最古老的血脉,将以火焰,洗涤一切罪业,焚尽所有创痛……”

森福特皱着眉,他对前面关于灾厄之子的降生和特点都相当熟悉,唯独对这几句关于新神旧神的描述一头雾水,他翻过去,看到自己最关注的那一段,也是关于冯泽的那一段:

“巨龙的叹息下,黎明与黑夜的双刃剑再度归来,他是斩断灾祸根源的唯一武器,亦是打开厄运漩涡的唯一钥匙。

归来之人,由死复生,从极冰走向烈焰,元素的孩子是他忠诚的伴侣,大地的呼吸尽在他的掌控。”

这片冰霜森林曾是远古的冰霜巨龙倒下前最后的呼吸,带着他死亡前的最强魔力,这一片常年处于深冬之中,所以那片冰结的湖面也被成为“叹息湖”。寓言诗中的“归来之人”应该就是那个被自己从湖里捞起来的孩子吧,所谓的“由死复生”,而诗中所说的,他将会是“斩断灾祸根源的唯一武器”,也就意味着,他是唯一一个能为森福特埋藏已久的罪孽和秘密做出救赎的人。

“冯,拯救我们吧。”近乎是在叹息一般,森福特的眼神中露出了罕见的软弱和哀求,他自那个秘密诞生后,整整八年都在自责和悔恨中度过,现在,终于迎来了这个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救赎者,虽然像是命运的玩笑一般,那个所谓的“归来之人”只不过是一个记忆全无的小孩子,可森福特还是决定相信他,赌上,他唯一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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