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方言特点
童谣使用的是民间口头语言，因此童谣与方言的关系十分密切……而各地的民间口头语言差别很大，有道是“九州之人，言语不同，生民已来，因常然矣”【32】……一个人从呱呱坠地起，就被抛进了一张庞大的“方言之网”……“歌谣是一种方言的文学，歌谣里所用词语，多少是带地域性的，倘使研究歌谣而忽略了方言，歌谣中的意思、情趣、音调，至少有一部分的损失，所以研究方言可以说是研究歌谣的第一步基础……”【33】童谣是歌谣的一种，所以，研究童谣，就自然要研究它的方言特点……
浙江童谣是用浙江方言念唱的，浙江方言有吴方言、闽方言、徽方言、杭州话等，其中吴方言是浙江的主要方言……
一、吴方言童谣
吴方言（也称吴语），是从以“三吴”（现苏州、湖州、绍兴）地区为中心的太湖流域、宁绍平原发展起来的，故称……吴方言的分布范围涉及浙江、江苏、上海、安徽、江西、福建6个省市，包括3个区6个片，其中有些片里面还包括若干小片……吴方言分布面积最大、使用最多的就是浙江省，吴方言的6个片在浙江省都有分布……吴方言的特点是“温软”，就是所谓的“吴侬软语”……吴方言的节奏与旋律此起彼伏，抑扬顿挫，与现代汉语语音有着较大的差异……用吴方言念唱的童谣也充分体现了这些特点……如：
乌鹊鹊，尾巴长，
初一初二嫁姑娘……
姑娘矮，嫁只蟹；
蟹脚黄，嫁凤凰；
凤凰飞，嫁金鸡；
金鸡绿，嫁只鹿；
鹿上山，嫁牡丹；
牡丹开，嫁秀才；
秀才丑，嫁只狗；
狗咬人，嫁道人；
道人勿吃荤，
带毛猪头囫囵吞……
——平湖《带毛猪头囫囵吞》
这是一首平湖童谣，整体上是句句押韵，两句换韵，按照以上分行方式排列，两行押平声韵，一行押仄声韵，两平一仄，押韵很有规律，念唱起来富有浓郁的音乐感，“吴侬软语”的特点非常明显……
下面我们分别从语音、词汇、语法三个角度来探讨吴方言童谣的语言特点……
1.语音特点
吴方言无翘舌音，少后鼻音（只有ang），发音区靠前，开口度不大……这样发出的声音听起来清脆，同时也显得单薄……
吴方言中保存了大量的吴、越古音，声调中留有大量的入声字调……如：
牵去对【34】来，“其咕”解锯【35】……
大木匠，解大锯；
小木匠，解小锯；
会解一直落，
勿会【36】解雕木杓……
——嵊县《木匠解锯》
这是一首游戏歌，游戏时两人双手交叉互相挽结，边作拉锯状，边念唱此童谣……这首童谣最后两句的韵脚“落”和“杓”均为入声……
还有整首童谣押入声韵的：
三月三，四月八，
内山媛主【37】拜菩萨，
长毛花，满头插，
青紫灰，当粉擦……
——武义《三月三》
这首童谣一韵到底，韵脚均为入声，相当于国际音标的“[Λ]”……入声发音短促，一发即收，在现代汉语语音体系中已不复存在……这首童谣均以入声韵煞尾，发音短促有力，所以念唱起来给人以干脆利落的感觉……
吴方言的单元音发达而复元音贫乏，元音发音部位靠前，开口度小……如《带毛猪头囫囵吞》中“凤凰飞”的“飞”，韵母不是复元音“ei”，而是单元音“i”，和“鸡”（ji）同韵；而“牡丹开，嫁秀才”两句中的“开”和“才”，《木匠解锯》中“牵去对来”的“来”，韵母是“ei”，不是“a i”，发音时口形较普通话小，发音部位较普通话靠前……
在吴方言地区，很多普通话中以“a”为韵母的往往改成以“o”为韵母，这种现象相当普遍……如：
老侬家，
背脊铜钱花，
屁股猪油渣，
眼睛花，
摸着尿壶当金瓜……
——武义《摸着尿壶当金瓜》
这首童谣句句押韵，一韵到底，用普通话念押“a”韵，而在浙江中北部的大部分地区都念为“o”韵，“家”念“go”，“花”念“fo”，“渣”念“zo”，“瓜”“guo”……又如：
喔喔喔，
雄鸡讨老婆，
阉鸡吃糖茶，
小鸡办人家，
鸡娘来管家……
——绍兴县《喔喔喔》
这首童谣的韵脚，用普通话念是两个韵，前两句押“o”韵，后三句押“a”韵……但用绍兴话念，五句押的是同一个韵，“o”韵……
很显然，念“o”的开口度比念“a”小……
正因为单元音发音部位靠前，复元音少，开口度小，比起其他地方的发音来，说话时嘴型变动小，所以吴方言听起来就显得轻、软、糯……
2.词汇特点
在吴方言中，名词词头“阿”相当发达，多用于亲属、排行、人名，如“阿哥、阿弟，阿姐、阿妹，阿伯、阿囡、阿大、阿小、阿福、阿英”等……鲁迅著名小说《阿Q正传》的主人公就叫“阿Q”……词头“老”的使用范围也很广，如“老虫（老鼠）、老虎、老板、老师（温州兼表老师傅）、老大（又指掌船者）、老二、老三、老陈、老太婆、老太公、老公、老婆、老蟹”等……词尾以“子”尾最为常见，如“石子、鸡子、桌子、凳子、椅子、老头子、新娘子”等……其次是“头”尾，如“鼻头、额头、日头、行头、名头、门口头、灶头、块头、十块头（10元面值的钱）”等……
这样的词汇特点在童谣中也多有表现，以“阿”、“老”作词头的有：
阿娒汪汪【38】，
阿妈纺纱，
阿爸买饼给娒吃，
阿娒一忽【39】睡到天大光……
——瑞安《催眠歌》
此童谣，每句的起首词均以“阿”为词头……
大哥懒，二哥馋，
新讨老婆【40】起得晏【41】……
阿婆走起烧早饭，
阿公走起买下饭【42】……
侬道伢户人家懒勿懒，
问问菩萨要讨饭……
——上虞《大哥懒》
这首三、四两行出现了以“阿”字作词头的称谓词（阿婆、阿公），第二行出现了以“老”字作词头的称谓词（老婆）……
老鸦嘎嘎，
内山郎，担柴卖，
卖个铜钿乌支呱【43】，
讨个老婆烂其戛【44】……
——武义《讨个老婆烂其戛》
在这首里，两句出现了以“老”字作词头的名词……
以“子”和“头”作词尾的有：
新娘子，当当吹【45】，
马桶高头嗑瓜子，
窗门角落望老子，
眠床里头生倪子……
——诸暨《新娘子》
传来头【46】，背车头，
背得阿姆踏碓头【47】……
阿姆阿姆我要罗汉豆，
肚皮来过翻跟斗【48】……
阿姆呒没罗汉豆，
嚓啦嚓啦三筷头……
——诸暨《传来头》
第二首童谣中，既有“头”作词尾的，又有“阿”作词头的，颇具吴方言的构词特点……
吴方言的词汇还有摹形化的特征，如把“蜈蚣”说成“百脚”，嘉兴、湖州一带把“虾”说成“弯转”，把“荸荠”说成“地雷”，用物体可视的形体特征来代替学名，都得名于形似……又如把“眼珠”说成“眼乌珠”、“眼睛乌珠”、“眼睛乌子”等，增加了“乌”这一颜色词；再如把“肚脐”称为“肚脐眼”，“眼”在这里并非实指，不过是更加形象化的说法，等等……
绍兴县童谣《荠菜马兰头》，就把“眼珠”说成“眼睛乌珠”：
荠菜马兰头，
姐姐嫁哼后门头，
后门敲破我来修，
两只眼睛乌珠当门臼……
3.语法特点
语法处于语言结构中更深的层次，研究的难度要比语音大得多，因此，相对于语音和词汇方面的研究来说，吴方言语法特征方面的研究不仅起步较晚，而且相对薄弱……可喜的是，最近几年，已有不少学者在这方面做出了努力，研究已涉及构词法、构形法、词类、虚词、句式等很多重要语法现象，并且出现了系统性的苏州话语法专著：《苏州方言语法研究》（李小凡）……从学者们的研究可以发现，吴方言语法上最显著的特征体现在句式上：
第一，宾语常前置……如“我吃过了饭”常说成“我饭吃过了”……双宾语句常有一个宾语提前，如“我给你一本书”，除说成“我拨本书你”外，也常说成“我书拨本你”……童谣中的例子如：
矮婆娑【49】，
矮婆娑，
喊伊【50】来牵磨，
磨担【51】撩勿着……
喊伊来洗碗，
十个九个捣破完……
喊伊插插筷，
十双九双插出外……
喊伊擗擗葱，
爬在墙头望老公……
喊伊摘摘茄，
茄树底下生幼娃……
喊伊汲汲水，
半桶黄泥半桶水……
喊伊吃吃果【52】：
“满些碗拨我，
糖霜多按颗……”
——嵊县《矮婆娑》
这是一首嘲笑不会做事的小姑娘的童谣，其中“磨担撩勿着”一句是“拉不到磨担”的意思，属宾语提前……又如：
月光光瞠瞠，
外婆烧猪脏【53】；
外公挟粒吃吃闹【54】，
外婆火钳背起烫……
外公逃呀逃，
丢条脚肚毛；
外婆赶呀赶，
丢个头毛簪……
——青田《月光光瞠瞠》
其中“外婆火钳背起烫”一句是宾语前置，如按正常语序，应是“外婆背起火钳烫”……下面这首更典型：
虎蚁【55】哥哥喂，
桥头有块鲞冻带【56】，
偌【57】来扛扛去……
砧板薄刀带得来，
马桶夜壶腾得来，
蓑衣箬帽穿得来，
前门后门关得来……
——绍兴县《虎蚁哥哥》
这是一首引蚁歌……后面四句意为：带着砧板薄刀来，倒了马桶夜壶来，穿着蓑衣箬帽来，关了前门后门来……都是宾语提前……更有意思的是，童谣中的说法在绍兴方言中是非常通行的，如果换成“带得砧板薄刀来……”，当地人听起来反而会觉得很别扭……
第二，状语有后置……如“再来一次”说成“来次添”，绍兴有些地区的人把“很热”、“很冷”说成“热猛”、“冷猛”等……如上例《矮婆娑》中“十个九个捣破完”即为状语后置，“完”即“全”，这句的意思是“十个九个全打破”……再看下面一首童谣：
孵日头【58】，生小牛，
生头添，叫阿爷【59】，
阿爷叫不应，
癞头来接应……
——永康《孵日头》
这里的“生头添”就是“再生一头”的意思……
二、闽方言、徽方言、杭州话童谣
浙江除了吴方言，还有闽方言、徽方言、杭州话等……吴方言的中心区域在浙北苏南……浙江的南面是福建，福建大部属闽方言区……浙江的西面是安徽，安徽大部属徽方言区……由于所处地理位置的关系，浙江自北而南，有逐渐向闽方言衍变的现象，南部与福建接壤的平阳、苍南、泰顺就属于闽方言区；浙北自东而西，有逐渐向徽方言衍变的现象，与安徽相近的淳安、建德就属于徽方言区……杭州由于历史原因，形成了一种特殊的南腔北调式的语言……
1.闽方言童谣
闽方言是浙江的第二大方言……由于我国古代魏晋和唐时期大批北方移民进入福建，北方方言和福建本地方言相结合，形成了独具特色的闽方言……在词汇方面，闽方言有一大批属于本方言区常见而其他方言区少见的方言词……这些方言词有两个特点：一是继承古代的语词多，二是单音节词多……现列举几首闽方言的童谣如下：
郭公郭婆，割菅【60】饲牛……
牛呢？牛卖了……
银呢？银娶某【61】……
某呢？某死了……
囥【62】在哪里？囥在石壁骹【63】……
什么盛呢？破潘槽【64】……
什么罩呢？破米箩……
什么缚呢？红头索……
什么榉【65】呢？蓬杆梗……
叫谁牵呢？老鼠婆……
什么请呢？牛屎饼……
什么做酒呢？老鼠婆放屁啪啪响……
——苍南《郭公郭婆》
这首一首苍南童谣，用闽语念唱，童谣中的“菅”、“银”“某”、“囥”、“缚”、“索”等，既是古词又是单音节词，和现行的普通话有很大不同，和吴方言也有较大差别……又如：
蚁，蚁，
榉【66】椅榉桌请青蚁，
青蚁没在厝【67】，
奶奶去吩咐，
吩咐哪？
吩咐顶厝三婶婆，
牵子牵孙来佚佗……
——平阳《诱蚁歌》
“厝”是一个古字，本义是放置，大多时候特指停放待葬的棺材，这个词在现代汉语里已很少用到，但在闽方言中，“厝”指的是“房子”，使用的频率很高……
末【68】，末，铲田坎；
田坎铲枚针；
针有眼，兑把伞；
伞有头，兑头牛；
牛有角，兑张桌；
桌有泛【69】，兑个罐；
罐有口，兑头狗；
狗有皮，兑床被；
被有花，兑金瓜【70】；
金瓜臀，做状元；
金瓜蒂，做皇帝……
——泰顺《接口令》
“末”、“枚”、“兑”、“臀”这些单音节词都是古词的遗留……“末”的本义是戏曲角色，一般扮演中年男子，京剧中归入老生一类……闽方言中称小孩子为“末”，另外如“枚”、“兑”、“臀”，在现代汉语和吴方言中大多称为“根”、“换”、“屁股”……
除了平阳、苍南、泰顺几县，玉环、洞头等县也有部分人是讲闽方言的……如：
咕咕咕，咕咕咕，
二粒卵，放哒罗【71】孵？
放树脚，惊【72】狗咬，
放树尾，惊鸟啄，
放草缝，惊蛇动，
放放灶脚惊火旺，
放放腹肚下，
翼股【73】也有达，
早起翻一翻，
下兜【74】看一看，
三日无去看，
鸟卵剩一半……
——玉环《鸟孵卵》
闽方言用“惊”这个单音节词来表示“害怕”的意思，用“卵”这古字来称呼“蛋”（浙江南部有不少地方用“卵”称“蛋”）……
咯咯嘎，
媳妇打达家【75】，
达家叫不敢，
媳妇愈大胆，
达家跳落海，
媳妇去吃屎……
——洞头《媳妇打达家》
“婆婆”称为“达家”也是闽方言的特有称谓……
2.徽方言童谣
地处浙西的淳安、建德属于徽方言区，由于新安江水库的建造，移民较多，使用徽方言的地域已较为稀少，只有淳安王阜乡闻家村、金家岙村、横路村、胡家坪村和屏门乡大源村、年川村一带地方的徽方言还比较纯真……
徽方言不是单一系统的方言，而是多种方言系统的混合体，它与另外方言的最大差别是内部的次方言之间也是各自独立的，正如《嘉靖徽州府志》（1548年）所云：“六邑（指明代徽州府所辖六县，引者注，下同）之语不能相通，非若吴人，其方言大抵相类也……”不但如此，“‘徽语’区内边缘县如浙江省的淳安、遂安（古县名）、开化县，徽州北面的石台、太平（现黄山区）、泾县、旌德等县也都有这种一县一种不能通用方言的现象……”【76】处在浙江境内的徽方言也属于独立的分支……淳安西乡与安徽的歙县南乡仅一山之隔，秦汉时期同属歙县，但其方言不能相通，旧时歙县南乡的先生到淳安西乡教书，必须先学会淳安话……
现举几首有代表性的浙江徽方言童谣于下：
推茶哥，磨茶郎，
打发哥，进学堂……
学了三年书，
做个状元郎……
——淳安《推茶歌》【77】
这是一首亲子游戏歌，成人把孩子放在膝盖上，拉着孩子的双手，边做来回推拉游戏边念此童谣……
一把扇，两面红，
送给姐姐赶蚊虫……
姐姐心里痛，妹妹口里燥，
想吃外婆家里的水红桃……
外婆叫我摘一个，
舅姆骂我生食痨……
外婆叫我吃点心，
舅姆骂我骚货精……
外婆叫我困，
舅姆叫我拾粪……
外婆叫我嬉，
舅姆叫我赶鸡……
唔——嬉！
唔——嬉！
——淳安《一把扇子两面红》
这是叙事歌，叙事这样完整在童谣中较为少见……
火萤虫，点点亮，
金珠倒打银珠匠……
姐姐下来嬉，
拾着个金锁匙……
——淳安《扑萤歌》【78】
这是一首扑萤歌，夏天的夜晚，孩子们在追扑萤火虫时念此童谣……
大麦筒筒，
小麦叫叫……
问侬鸡公鸡婆要不要？
不要……
嘭——啪！
呜——戏！
——淳安《麦杆谣》【79】
这是麦杆谣，割麦时节，儿童用麦杆做哨子时边做边念此童谣……“呜——戏”为赶鸡的声音……
一日来来嬉【80】，
一夜呼呼觉……
一觉困到大天光，
清早爬起吃馃匠【81】……
——淳安《抚儿歌》【82】
此童谣在哄孩子入睡时念唱……
徽方言和普通话，和另外方言相比，在语音、词语、语法等方面均存在诸多差别，这里不一一数说……从采集到的样本看，和普通话相比，浙江的徽方言童谣有以下几点明显的差别：
一是语音……韵母“ong”和“ang”大多对用，如《推茶歌》的韵脚“郎”“堂”念成“long”“dong”；《一把扇子两面红》、《扑萤歌》中的“两”、“红”、“虫”、“亮”、“匠”念“nong”、“hang”、“cang”、“niong”、“qiong”；《麦杆谣》中的“筒”念“dang”；《抚儿歌》中的“亮”念“nong”……其韵母的念法正好与普通话相反……
韵母“ao”念成“e”，如《麦杆谣》中的“叫”“要”念“jie”“ye”……
声母“z（zh）”和“j”有对用现象，如《麦杆谣》中的“鸡公鸡母”念为“zi gang zi mu”；《扑萤歌》中的“金珠”念为“zin ju”……
二是构词……和普通话相比，有倒构现象，如《麦杆谣》中把“公鸡母鸡”说成“鸡公鸡母”；《扑萤歌》里把“萤火虫”说成“火萤虫”，把“打倒”说成“倒打”……
至于其他方面，无论是内容还是形式，和吴方言童谣大体相似……
3.杭州话童谣
杭州话，这是一种特殊的方言……它不属于大的方言语系，只是一种方言别支……但杭州为浙江省府所在地，所以有必要给以叙述……
杭州话通行于杭州市老城区：上城区，下城区，拱墅区，和江干区、西湖区的大部分……杭州地处“三吴”（苏州、湖州、绍兴）的湖州和绍兴之间，本来应该是比较正位的吴方言区，但是杭州话却明显带有南腔北调的痕迹，和吴方言区别较大……追根溯源，就是南宋建都临安（今杭州）之后，大批北方人迁来杭州，使杭州方言带上了浓厚的北方官话色彩，其中最典型的例子是“杭州儿化音”……北方方言多“儿化”音，杭州人也学，而且有过之无不及，给该带“儿”的带了“儿”，给不该带“儿”的也带上了“儿”……如：筷子叫筷儿，调羹叫瓢羹儿，绳子叫索儿，傍晚叫晚快边儿，玩叫耍子儿，吃零食叫吃消闲果儿，麻雀叫麻巧儿，乌鸦叫乌老哇儿，一点点叫一滴滴儿，一会儿叫一息息儿，如此等等，不一而足……自然，这种情况也在童谣中有所呈现，如下面这首《杭州小伢儿》：
杭州小伢儿【83】，
头上带帽儿，
坐的小凳儿，
吃饭用筷儿，
喝汤用瓢儿，
吃好耍子儿【84】……
明显是杭州本土方言和北方方言的混合……“小伢”、“耍子”是地道的本地方言，不管什么都生硬地加上北方方言“儿”，就成了富有特色的“杭州儿化音”……
除了“儿”，还有“的”……在浙江人听来，“儿”是最具北方特色的语音，“的”是北方语言中使用频率最高的语音……当然，在全国乃至全世界，表示“的”这个意思的语音使用频率都是最高的……但是浙江本地人表示“的”这个意思的语音不念“de”，有的念“go”，有的念“ge”……只有杭州人念“di”，和北方方言相近……如：
一只鸡，
二会啼，
三个铜板买来的，
四川带来的，
五颜六色的，
七高八低的，
酒（九）里浸过的，
实（十）在没有的……
——杭州《一只鸡》
这种南北混合的语言，就是现在通行的杭州方言……
由于方言的衍变，浙江东西南北童谣的语言就大相径庭，地处南部的温州和丽水南部的童谣，即便使用的是吴方言，但浙江中北部的人已经难以听懂了……同样，淳安、建德用徽方言念唱的童谣，另外人也无法听懂……
以上说的是大的差异，在实际交往中，就是同一个县，同一个乡镇，其方言也是有差异的，所谓“三里不同风，五里不同俗”……所以，即使在同一个县，同一母体的童谣也会有多种异文……这除了童谣属于民间文学，是一种集体口头创作，在流传过程中会自然变异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由于方言的衍变……
土生土长的童谣就适合用原汁原味的方言念诵，不然就失去了它存在的意义……童谣如用普通话念，或甲地的童谣用乙地的方言念，其意味、意蕴、意趣会损失很多……
第三节 地域特色
虽然童谣具有传统性、广纳性，即有些童谣所反映的虽是过去的生活或习俗（如舂谷、打铁等），但现在的儿童仍然在念，北京童谣、广州童谣和浙江童谣有不少出于同一母体，具有同根性，这是因为儿童念唱童谣不在乎内容，只在乎趣味……但是，浙江的童谣毕竟为浙江的儿童所念唱，浙江的地域特色还是会时不时地呈现在其中……常惠说得好：“各地方的歌谣代表各地方的特色……不用写出通行某地，一望而知，他是某地方的歌谣……”【85】他说的是歌谣，当然，童谣也一样……
下面从三个方面述说浙江童谣的地域特色……
一、地形地貌
俗话说：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同样，一地风物也孕育了一地童谣……浙江地处东海之滨，是全国陆地面积最小的省份之一……但地形复杂，有山地、丘陵、平原、盆地、江河、湖泊，还有众多的岛屿……全省按地形大致可分为浙北平原、浙西丘陵、中部金衢盆地、浙南山地、东南沿海平原及滨海岛屿6个地区……
由于地形地貌不同，各地的童谣也各呈现出乡土特色……
沿海地区的童谣往往带有“海味”，如：
嘻嘻哈，
海边小囡抲沙蟹……
抲到半夜过，
还呒没半鱼篓……
抲到五更头，
还呒没一个蟹螂头……
抲到天亮，
还呒没好买……
——舟山市普陀区《抲沙蟹》
普陀地处舟山群岛东南部，全区由大小400多个岛屿组成，那里的居民大多以打鱼为生，孩子也常年与海洋为伍，他们念唱的童谣也往往与海洋、渔业有关……
扇扇凉，勿赖娘，
阿妈后山晒鱼鲞，
阿爸出海上北洋……
阿弟勿要哭，
阿姐做只鱼滑船，
一驶驶到大陈洋，
打来一条大黄鱼，
全家吃得喷喷香……
——温岭《扇扇凉》
温岭地处浙江沿海，就是这样一首抚儿歌，也句句有海，句句有渔，我们不难想象，就连姐姐扇子扇出的凉风也带有浓浓的海腥味……
滑塌岩头捺活鳗，
岩也滑，
鳗也滑，
滑塌岩头鳗难捺……
——乐清《鳗》
这是一首绕口令，“滑塌岩”、“捺活鳗”、“鳗难捺”不但语音拗口，富有音趣，既体现了海鳗的生活习性，更体现了海边的地形特点、渔乡特色……
杭嘉湖平原多养蚕，不少童谣与蚕结缘，传唱着不少以蚕花姑娘为主人公的美丽传说，如：
猫亦来，狗亦来，
蚕花姑娘到伢来……
大元宝，滚进来，
小元宝，门角落里轧进来……
天上落下蚕花来，
地上滚出银子来……
大米囤，碰着梁，
小米囤，碰着阁……
搁来搁去呒处搁，
田蚕茂盛家家乐……
——嘉兴市《照蚕花》
长兴也是蚕乡，长兴的童谣《呼蚕花》像是嘉兴市《照蚕花》的“缩版本”，但表达的愿望是一致的：
猫阿来，狗阿来，
搭个蚕花娘子一道来……
大元宝，滚进来，
小元宝，门角落里轧进来……
杭嘉湖宁绍地区乃江南水乡，尤其在古代，船成了主要的运输交通工具，船歌是这些地区民歌的一部分，在童谣中也常有与船有关的作品，如：
摇大船，搁橹板，
一搁搁到丈母滩……
丈母丈母剥豆板，
阿姨妹子割韭菜……
韭菜炒胡葱，
胡葱炖鸡蛋……
不为你女婿吃唠来，
为倷姑娘来唠来……
——海盐《摇大船》
浙西与浙西南一带多山区，宜放牧，放牧者多为儿童，牧歌也是浙江童谣中的一类，如：
放牛得着嬉【86】，
放马得着骑，
放羊脚底心赶塌皮【87】……
——庆元《放牧歌》
在浙江，放马的少见，放牛放羊的多见，这首童谣的重心也在放牛放羊……确实，放牛和放羊很不一样：牛体大，草食单一，喜平地，放牧起来比较省心；羊就不一样，它体形不大，爱挑食，喜山地和悬崖，因此放牧起来就比较吃力，以至于“脚底心赶塌皮”……又如：
南风热，北风凉，
东山西山好放羊……
羔儿向娘要奶吃，
咪咪叫不歇……
叫不歇，跪双膝，
阿娘辛苦儿晓得……
——龙游《小羊》
这首作品，如果我们把它归入童谣，那么它就是童谣的上乘；如果把它归入儿童文学、民间文学乃至于文学，那它也是文学的经典……从内容上讲，寥寥数笔，就勾勒出一幅感人的母子情深图：有写景，有抒情；有动态，有静态；有情绪，有氛围……从形式上说，讲节奏，讲韵律，也讲修辞……当然，我们在这里引用这首童谣，是因为它反映了我们浙江山区的牧童生活和情感……
二、物产地名
童谣当中，有些是东西南北中你唱我也唱的，也就是说，有些在北京、四川、广东传唱的童谣，也可能在浙江传唱……之所以如此，最大的可能是出于同一个母体，各地予以本土化而已……但是一地有一地的称呼，一地有一地的物产，“加以儿童的知识有限，儿歌（指童谣，下同，引者注）为容易唤起儿童的兴趣起见，歌中所引用的事物，往往必须就儿童日常耳目所接触的着想，庶几乎歌唱时，格外觉得亲切有味……所以儿歌中含有极浓厚的地方色彩”【88】……如：
排前竹，筱村曲，
乌岩木，司前屋，
翁山烂笋塘，
南乔栗子王，
下洪大祠堂，
莒江大粉王，
蔼洋好鱼塘，
罗阳大警堂……
——泰顺《泰顺名物》
山柘蟹，岱根蜷，
八都古来县，
余村出猪贩，
五都学吹唱……
——庆元《村名谣》
童谣中所列均为当地一些村庄的名称，以及这些村庄的特色，有的是土产，有的是名物，有的是习俗，散发出浓郁的乡土气息……又如：
堆【89】哭堆笑，
猫儿抬轿……
抬到横塘角，
捉个鸡卵壳；
抬到石茶亭，
捉个破茶瓶；
抬到兰屿浦，
捉头蕃薯部【90】；
抬到珠屿蓬，
捉张破纸篷【91】；
抬到上埠头，
捉个盘菜头……
——乐清《堆哭堆笑》
这是一首“弄儿歌”，是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小儿的嘲戏，念唱这种童谣的，可能是大人，也可能是儿童的同伴……就是这样一首弄儿歌，里边所列也是当地的一些地名，这些地名可能是孩子从大人那里听到过的，因此会比较熟悉……再加上“鸡卵壳”、“破茶瓶”这样一些有趣的物品，逗趣效果极佳，孩子听了一定会破涕为笑……再如：
拉尿长长，拉到冯垟；
冯垟开磨，开到沙埠；
沙埠敲锣，敲到朱庄；
朱庄卷簟，卷到平演；
平演烧饭，烧到外旦；
外旦打油，打到坟头；
坟头烧火，烧到郑坑下；
郑坑下端凳，端到上郑；
上郑担柴，担到坑岩；
坑岩摘乓【92】，摘到徐坑；
徐坑赶“介狗”，赶到大岭阜；
大岭阜捉泥鳅，捉到杭州；
杭州烫束面，烫到城隍殿；
城隍殿炮油炸馃【93】，把癞头捺牢打屁股……
——青田《拉尿长长》
这首童谣用顶针的形式把一连串地名连接了起来，除了杭州，另外都是当地的，杭州虽远，但是省城，一般孩子也有所知……
以下是专说一种特产的：
宝金嘞囡嘴巴馋，
吃得我半斤香糕勿肯还，
我去向伊还，
伊赖倒就喊……
——绍兴《嘴巴馋》
香糕是绍兴特产，品种繁多，形状各异，是旧时孩子向往的美食，也常常走进童谣，成为童谣的题材……海边人就不一样，如：
月光光，佛上堂，
芝麻盐，配天光【94】……
白扁豆，配日昼【95】，
黄昏【96】暗，配江蟹……
江蟹两头尖，
蝤蛑【97】双胶【98】钳……
蓝互【99】打洞起水烟……
——乐清《月光光，佛上堂》
从这首童谣中，我们可以了解到乐清人一日三餐的配饭小菜，乐清地处海滨，入题的往往是海味……东阳人干脆来个《数特产》：
一呀一，苏州铜锣杭州剪……
两呀两，宁波虾皮温州鲞……
三呀三，湖州大蒜严州姜……
四呀四，慈溪杨梅义乌梨……
五呀五，余姚棉花南通布……
六呀六，金华火腿东阳肉……
七呀七，广东荔枝福建漆……
八呀八，江山乌鸡北京鸭……
九呀九，镇江香醋绍兴酒……
十呀十，青田石雕永康镬……
东阳外出做小生意的人多，因此见多识广，这首童谣所述地名及特产不但出于东阳及附近地区，甚至还有外省的……这也不妨看成童谣的一大特点，童谣虽然具有地方性，但更注重音乐性，只要字音相近，有时天南地北、天上地下均可顺口拈来……
三、地方风情
“歌谣”作为民间文学的一种体裁，是体现地方风情的沃土……虽然在辑录过程中，具有地方风情的歌谣往往被编入“劳动歌”、“生活歌”、“仪式歌”中，但世俗风情和乡土文化也是孩子赖以生存的文化空气，也时时弥漫在他们的童谣里……如：
毛竹娘，毛竹娘，
旧年是你长，
该年是我长，
明年你我一样长……
——武义《毛竹娘》
原注：“宣平一带，每年三十夜，吃过年夜饭后，孩子们都要跑到竹园里，选根高的竹子，边摇边唱，希望毛竹娘保佑自己来年快快长高……”不但在武义，在浙江其他地区，也有类似风俗，这确实是孩子们的一件乐事……
花喜鹊，喳喳叫，
上枝翻落下枝跳，
翻上跳下报喜讯，
报讯今日人客到……
啥人客？
上门新女婿……
啥担来？
馒头粽果糯米糕……
给谁吃？
给丈人丈母吃……
啥待待？
鸡子木杓置……
——东阳《喜鹊叫》
这是东阳及周边一带的风俗，新女婿上门，必须带礼品；礼品各地有所不同，东阳送的是“馒头粽果糯米糕”，另外有些地方送红糖、白糖、红枣包等，若送桂元、荔枝包就属于上乘了……女婿第一次上门，丈母娘一般以“鸡子”（鸡蛋）相待，在绍兴一带是“糖汆鸡子”：鸡蛋去壳后直接放入开水中煮熟，保持整个的形状，盛到碗里再放入红糖或白糖，一般是五个，客气一点的是七个……而东阳的丈母娘似乎更加热情：“鸡子木杓置……”木杓是一种木制撮具，形状类似于短柄的锨，一般用来撮细粒农作物，而这位丈母娘则用它撮鸡蛋，一木杓，起码得有十几个……当然，这是一种形象的说法，无非是说这位丈母娘非常喜欢这位女婿，招待十分客气……宁绍民间还有这样一句民谚：“丈母见郎，割奶放汤……”这比东阳的丈母娘还要风趣，还要夸张……
摇呀摇，相公【100】到……
骑白马，戴红帽……
红帽缨，抲手巾……
手巾四个角，
掉到媛主【101】手底落【102】……
上轿囡儿哭啼啼，
下轿囡儿笑眯眯……
金漆床，花夹被，
洞房花窗贴双喜……
想起媒人无道理，
一夜哭到五更底……
——青田《上轿囡儿哭啼啼》
这是一首有关迎亲结婚礼仪的童谣……从女婿迎亲时的打扮，送新妇礼物，再说到新妇的假哭真笑，新房的陈设布置，这些都是浙江各地大致相似的风俗，独独难解的是最后新妇的哭……如果要认起真来（大多童谣是不能认真的），可这样推测：这位新妇被娶去做了小老婆……看这位相公的打扮：“骑白马，戴红帽”，是很有气派的；家庭条件也很好：“金漆床，花夹被”，一般小户人家不会有……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会“想起媒人无道理，一夜哭到五更底”呢？大概是因为媒人没把做小老婆这层说清楚吧，所以伤心……
月娜姐，光漾漾，
穷嫁囡，做新娘；
无箱又无笼，
赔嫁无一样……
阿爹送我一条粗布被，
盖起暖希希；
阿娘送我一只小马桶，
漆起红彤彤；
大哥送一把金交剪，
剪起雳雳响；
细哥送我一面镜，
照起光闪闪；
伯婆送我一条居家带，
缚起紧札札；
叔婆送我一升金瓜子，
愿我早日生贵子；
一双红鞋缚轿杠，
一个头梳随身藏，
尼尼呐呐到夫家……
——庆元《穷嫁囡，做新娘》
上一位新妇嫁的是富人，根据门当户对的说法，新妇娘家的条件也不会怎么差……而这里讲的是“穷嫁囡”……但是穷归穷，最常规的礼节不可违，最起码的嫁妆还得有，如被子（虽然是粗布做的）、马桶（红漆漆了就很好）、剪刀、镜子、带子、红鞋、头梳等……不但如此，细心的叔婆还为侄孙女准备了闹洞房用的“金瓜子”……嫁妆虽简陋，但床具、用具、妆具、缝具，样样都有，作为家人和亲属，已经尽了最大一份心意……
大锣咣，小锣当，
花花轿子到了稻场上……
两只掮灯靠着墙，
两只纱灯照姑娘……
照到姑娘屋里，
姑娘哇哎哇哎哭三声……
长手巾，挂房门，
短手巾，揩茶盅，
一揩揩了廿四只花茶盅……
泡碗茶，亮晶晶，
喝一口，桂花香……
两只茶盅碰一碰，
碰得屁股两爿生……
膏药贴得两皮箱，
银钿看脱二三两……
——长兴《闹新房》
这首童谣叙述了娶新娘、闹新房的整个过程，和上几首相比，现代气息较浓，又是“掮灯”，又是“纱灯”，又是“长手巾”，又是“短手巾”，相当讲究……
还有一些文化习俗是某些地方所特有的，它流布的范围不大，至多也是几县（市），如嵊县兴越剧，就有有关越剧的歌谣；金华兴婺剧，就有有关婺剧的歌谣；平湖有花鼓戏，就有有关花鼓戏的歌谣等……大人传唱，孩子耳濡目染，他们觉得有趣的也会相互传唱，成为童谣……下面列举一首海盐的“骚子歌”童谣：
啥鸡天上叫？
啥鸡地上啼？
啥鸡啼了扑？
啥鸡扑扑啼？
啥鸡“壳壳壳”？
啥鸡“戏戏戏”？
啥鸡“噼啪”响？
啥鸡一重皮？
啥鸡蟠在蕴草里？
啥鸡屋上望东西？
金鸡天上叫；
草鸡地上啼；
野鸡啼了扑；
家鸡扑扑啼；
孵鸡“壳壳壳”；
小鸡“戏戏戏”；
布机“噼啪”响；
篓箕一重皮；
田鸡蟠在蕴草里；
孵母鸡屋上望东西……
——海盐《对鸡》
从童谣的角度讲，这是一首问答歌……问答歌是传统童谣常见的形式，也叫对歌，这首童谣的题目就叫“对鸡”……海盐的有些“骚子歌”也用对歌的形式演唱，这种形式深受孩子的喜欢，再加上内容也能为孩子所理解，因此，这些“骚子歌”摇身一变，成了童谣……
“骚子歌”是海盐所特有的民间文艺样式，每年的农历九月至次年三月间，当地居民（以农民家庭居多）在结婚、生日、过继、满月和病愈“了愿”等喜庆时都要举行一种叫“待佛”的仪式，届时，主人请若干名专门从事“待佛”仪式的半职业者前来主持，并在仪式上进行演唱活动……主持“待佛”仪式的人被称为“骚子先生”，演唱开始后，一般由两名“骚子”轮流主唱或分生、旦、净、丑、末、外等传统戏曲角色进行拆唱，再加上相帮的伴唱或乐队的伴奏，顿时，南腔北调，俚语俗乐，绘声绘色，滑稽风趣……其时，四邻八舍，新朋旧友争相观看，俗称“闹黄昏、看滩簧”，通宵达旦，热闹非凡……这种活动，建国后因被称为旧俗而基本废止……
郑英、融洛在《试谈儿歌的稚趣美》一文中说到：“儿歌（指童谣，引者注，下同）要能朗朗上口，口口相传，没有一点地方色彩，恐怕首先就无法为孩子所接受，孩子不接受，当然也就流传不开…………作为儿歌，自然必须富有当地的山河色彩，语言特点，从而形成一地的独特风格……”【103】浙江童谣流传于浙江，具有浙江的地域特色，浙江童谣用浙江的方言念唱，具有浙江的语言特点，这正是浙江童谣为浙江的孩子所喜爱的重要原因之一……
注释：
【1】司马迁：《史记》第四十一卷……
【2】滕复，等：《浙江文化史》，浙江人民出版社，1992年，第8页……
【3】中国古代民谣集，共两卷，成书于明代嘉靖二十二年（1543年）……收录自上古至明代嘉靖时期古今民谣280余首……
【4】雷群明、王龙娣：《中国古代童谣》，上海文艺出版社，2007年……
【5】塘下：地名；戴：姓戴的人，不一定实指某人，只是为了起韵……
【6】摘一个给大姑，摘一个给小姑……
【7】明人笔记，朱国祯（？—1632）撰……国祯字文宁，浙江乌程（今湖州）人，万历年间进士，官至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
【8】原书按序排列，标至“四十八”，其中“三十六”“四十六”有序无文……故实收童谣46首……
【9】周作人：《天籁集》，载《古今》31期，1943年9月……
【10】标题为本书作者所加，下一首同……
【11】《北京儿歌》由意大利驻中国官员韦大利搜集编译，英汉对照，1896年出版；《孺子歌图》由美国教士何德兰搜集编译，英汉对照并附有插图，于1900年在纽约印行……
【12】郑旭旦：《天籁集》……
【13】许之叙：《天籁集·许叙》……许为清代咸丰年间钱塘（今杭州）举人……
【14】此童谣原文无题……
【15】原字为左“巾”右“齐”……
【16】呷啾：喷嚏声，音“匣秋”，“呷”原字为左“甲”右“欠”……
【17】讴：叫，喊……
【18】引自《中国民间文学集成·浙江省绍兴市嵊县故事歌谣谚语卷》，浙江省民间文学集成办公室，1989年，第109 -110页……下文凡引自《中国民间文学集成》浙江省县别卷的童谣，不再作详注，只标示县（区、市）别……
【19】拨：给……
【20】螔蚁：蚂蚁……
【21】乃：原字为左“亻”右“解”……整句话为骂人话……
【22】周作人：《越谚跋》，见《民俗、民间文学影印资料之贰[清]范寅：〈越谚〉》，上海文艺出版社（原书无出版时间、页码）……
【23】周作人：《读〈童谣大观〉》，载《歌谣》周刊10号，1923年3月……
【24】潘穷明：《永嘉童谣》，永嘉商务印书馆，1930年……
【25】武文刚、李利芳：《中国现代儿童文学理论的发生》，《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07年第1期，第282页……
【26】周作人：《儿歌之研究》，原载《绍兴县教育会月刊》第4号，1914年1月20日……见《周作人民俗学论集》，上海文艺出版社，1999年，第130 -133页……
【27】周作人：《歌谣》，载《自己的园地》，1923年9月……
【28】周作人：《歌谣与方言调查》，载《歌谣》周刊第三十一期，1923年11月……
【29】鲍耀明收藏：周作人《童谣研究稿本》，《鲁迅研究》月刊2000年第9期，第59-65页……
【30】周作人《鲁迅的青年时代》：“我的《越中儿歌集》，从一九一三年一月计划起，收集材料也已不少，却终于未曾编成……到了一九三六年四月，改名《绍兴儿歌述略》，写了一篇序文……我预写那篇《儿歌述略》的序文以来，岂不是已是二十年过去了么……不过力不从心，至今还只有一本草稿，实在很是惭愧……”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年，第68页……周作人《知堂回想录》：“至于普通的地方歌谣，我在民国初年曾钞录有一个稿本……一总计二百二十三首，略为注解，编成了一卷《绍兴儿歌集》，于一九五八年冬天才算告成，但是这种传统的旧儿歌没有出版的机会，所以也只是搁置着就是了……”香港三育图书有限公司，1980年，第401页……
【31】福建教育出版社，2004年……《童谣研究手稿》周作人自题为《童谣研究稿本》，“稿本”改为“手稿”为出版社所为……
【32】颜之推：《颜氏家训·音辞》，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39页……
【33】申小龙、张汝伦主编：《文化的语言视界》，上海三联书店，1991年，第92页……
【34】对：拉……
【35】锯：读gei……上句的“来”读lei……
【36】勿会：原文一个字，左“勿”右“会”，意为不会，读fei……
【37】内山媛主：内山，地名；媛主，当地人对成年女子的称谓……
【38】阿娒：对孩子的昵称；汪汪：孩子睡觉叫“汪汪”……
【39】一忽：一觉……
【40】老婆的“婆”原文为左“女”右“么”，读“mo”……
【41】晏：迟……
【42】下饭：小菜……
【43】乌支呱：黑得不干净的样子……
【44】烂其戛：一副邋遢相……
【45】吹：念“ci”……
【46】传来头：捡来的儿子……传：捡……
【47】踏碓头：过去农村用来舂谷的地方……
【48】整句是肚子很饿的意思……来过：相当于“在”或“正在”……
【49】矮婆娑：对身材矮小的小姑娘的称呼……
【50】喊伊：叫他，这里指叫她……
【51】磨担：拉磨工具，丁字形，连接磨耳，用手推拉，使石磨转动……
【52】果：糯米汤团……
【53】猪脏：猪肠……
【54】吃吃闹：吃吃看……
【55】虎蚁：蚂蚁……“虎”原文有“虫”旁……
【56】带：原文有“口”旁，意为“在这里”……
【57】偌：你（你们）……
【58】孵日头：晒太阳……
【59】阿爷：爷爷……
【60】菅：音jian，本指一种多年生草本植物，这里泛指草……
【61】娶某：娶妻……
【62】囥：音kong，意为藏……
【63】骹：音qiao，原意为胫部近足处较细部分，也泛指一切物体的较细部分，这里指缝隙……
【64】潘槽：泔水槽（喂猪用）……
【65】榉：音qia，这里指抬……
【66】榉：这里指搬……
【67】厝：屋，房子……
【68】末：小孩子……
【69】泛：连接桌脚的横木……
【70】金瓜：南瓜……
【71】哒罗：哪里……
【72】惊：害怕……
【73】翼股：翅膀……
【74】下兜：下午……
【75】达家：婆婆……
【76】江巧珍、孙承平：《徽语区方言的特点与成因初探》，黄山学院学报，2003年第4期……
【77】此童谣于2010年4月实地采录……念唱人，方桂香，女，1928年2月出生，文盲，淳安县王阜乡金家岙村村民……采录人，王瑞祥，男，浙江师范大学教师……
【78】此童谣于2010年4月实地采录……念唱人，罗香美，女，1974年10月出生，初中文化，淳安县王阜乡闻家村村民……采录人，王瑞祥，男，浙江师范大学教师……
【79】此童谣于2010年4月实地采录……念唱人，方民礼，男，1956年10月出生，大专文化，淳安县王阜乡成人文化技术学校教师……采录人，王瑞祥，男，浙江师范大学教师……
【80】来来嬉：来来去去地玩个不停……
【81】吃馃匠：吃食大王，意为很会吃……馃，玉米饼……
【82】此童谣于2010年4月实地采录……念唱人，方桂香，女，1928年2月出生，文盲，淳安县王阜乡金家岙村村民……采录人，王瑞祥，男，浙江师范大学教师……
【83】小伢儿：小孩子……
【84】耍子儿：玩……
【85】常惠：《我们为什么要歌谣》，载《歌谣》周刊第2号，1922年12月；另见钟敬文编《歌谣论集》，上海文艺出版社，1928年，第308页……
【86】嬉：玩……
【87】塌皮：脱皮……
【88】褚东郊：《中国儿歌的研究》，载《小说月报》1926年6月第17卷号外《中国文学研究》专号……
【89】堆：边……
【90】部：原文有“艹”头……
【91】纸篷：草纸……
【92】乓：柚子……
【93】油炸馃：油条……
【94】天光：早晨，这里指早餐……
【95】日昼：中午，这里指中餐……
【96】黄昏：傍晚，这里指晚餐……
【97】蝤蛑：海蟹的一种……
【98】胶：螯……原文为“骨”字旁一“交”，音qiao……
【99】蓝互：跳鱼，又叫弹涂……“互”，原文有“鱼”字旁……
【100】相公：对男人的尊称，这里指女婿……
【101】媛主：当地对成年女子的称呼……
【102】手落底：落到手掌上……
【103】郑英、融洛：《试谈儿歌的稚趣美》，载《南京理工大学学报》1997年第2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