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无邪站在窗边良久,龙三耐不住困,趴在桌子上睡得正熟,第二日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无邪什么时候走的,她不知道,只隐隐约约听见昨夜房间里传来的几声浅浅的叹息。
因今日要帮皇后绘丹青,龙三特地起了个大早,撑着还有些打飘的步子,打开了房门,脚刚踏出去一只,眼风却瞟见门外站立着一位小童,那小童见龙三出来了,面上一喜,上前道:“江画师起的这样早,今日要为皇后作画,场地就设在御花园里,皇宫这样大,国师怕画师寻不到御花园误了时称,特派小的在此守着,等画师醒了,将画师领过去。”
龙三柔和一笑,点头称赞道:“难得难得,难得让国师如此记挂,那就有劳小哥带路了。”
别湘园与御花园不过几座小桥几座楼宇的距离,委实算不上太远,但是七拐八拐的也算是甚偏,龙三虽然不至于寻不到,但若是要寻仍然还是要费一番周折。国师有这番心思,忧在她忧之前,实属难得,也难怪他会有如今这番地位,若说上水帝神的锦囊只是推波,那他自己便是助澜。这种人,便是你只要给他个机会,他就会不要命的把握住这个机会,此人,伟哉也。
清晨的空气怡人,御花园的花开的正茂盛,染上了昨夜的霜露,点点晶白,看着清新又喜人,日头只是隐隐冒出一点,清风荡过,不热不燥。
龙三还未寻多远,便与那众人拥簇的宸国皇后撞了个对面,昨日落水的连城公主挽在宸后身旁,见到龙三面容含笑的点头示意,龙三亦回以一笑。随后对着宸后微微鞠躬,自我介绍了一会,便请皇后入座,连城公主依偎而坐。
宸国宫中,佳丽三千,十二位公主,宸后寿辰画像,却独独携连城公主而入,如此看来连城公主最为受宠,这也是二哥为何下场这般惨烈的原因之一罢。
宸国皇后有一个喜好,那便是喜欢让画师来帮自己画像,听闻皇宫内有一座画羽楼,此楼里里外外共三层,二十二个房间,皆都挂满了宸后的画像,由此可见宸后对画像之喜。
时景过迁,白驹过隙,凡人一生短短数十载也不过就是神仙的弹指一挥间,那似花的容颜笼统来说也不过十年左右,留不住的青葱岁月,也唯有在纸间堪守。龙三一直想不明白的就是,为何有那么多人羡慕住在天上的人,是样貌?是长生不老?对于凡人来说人生哀极苦乐,是苦是乐,即便有再大的痛苦,也不过几十年光阴,但神仙因为寿长,那痛苦也是永久的,这一点倒也还是公平。这是对于凡人的可叹,也是对于神仙的可悲。
间或抬头,与连城四目相对,发现那一双雾眸正含笑注视着自己,说深情亦也不算深情,说恋慕亦也不算恋慕,那种笑,仿佛冬日雪地里的一朵粉色桃花,虽美,却叫龙三背脊冷了一冷。
笔尖已经渐渐显出人影,龙三少说也活了有三万余年,对于人情事道倒也是经历了一些,因为早些时候贪玩,任何东西都是只涉及了一点点便作罢了,你若说她懂,她便是懂,你若说她不懂,那她也是不懂。但是有一点龙三琢磨的倒是深刻,比如夸人,不过是把人往漂亮的夸,又比这作画,就要将人往年轻的画,龙三虽然画功不是很了得,但按宸后这秉性来看,只要显现不出岁月在她脸上的痕迹即可。
于此,心中倒是有了几分思量。一幅画,也便行云流水般完成了。
由身边的丫鬟恭敬的呈上,在看到宸后看画时嘴角荡起的那一抹笑时,龙三便知道成功了。宸后上前一步,满眼赞色的看着龙三:“想不到江画师小小年纪,画工确是这般出神入化,这笔法可比上宫里的老画师了,当真是实属难得,将连儿也画的如此好看,看来国师推荐的人是断断不会有错的。”微微侧头,挥了挥手,对着身后的人道:“来人,赏。”
龙三双手抱拳,微微鞠躬,恭敬道:“江沅乃一介草民,承蒙国师不弃,得以见到皇后。这世间恐怕也没有那一位画师能画出皇后的风采了,草民这寥寥数笔,又怎能装下国母之风姿,倒是让皇后见笑了,不过今日能为皇后作画,也是一介画师之殊荣,此生无憾。”抬头,看了眼连城公主,又道:“公主天生就貌美,随皇后这般,草民笔下也不及公主万分之一的风采,能得皇后缪赞,草民不甚惶恐。”
宸后听罢,笑得跟朵花一样灿烂,对于龙三更加欣赏起来。
连城公主面颊微红,看着龙三,眼中闪若星辰:“江画师过奖了。”
奉承之话,龙三从不多说,但因此时自己的身份,这等贬低自己抬高对方的话,倒是生生觉得拗口的很。
皇家手笔,自是大手笔,对于龙三的赏赐也是不吝啬,丰富的很。龙三瞧着面前这金光闪闪的赏赐,心中也是暗喜一番,虽说这些比不上他们龙宫,但是上水帝神怕龙三闯祸,早在几百年前就封锁了她的经济来源,与此,她便只能靠大哥来接济的同时还要防着她二哥,日子过的甭提是有多心酸。
宸后一向都是惜画之才,对于龙三的画工是称赞之极,更是不许龙三再走,觉得这乃是个人才,并定下下一个作画的日期。
于此,倒是给龙三多争取了几天。
一旁的连城公主此行话却甚少,只是一个人默默的盯着龙三,神情有些纠结。
出行时,天气尚还清凉,日头隐在云朵后面还未探出头,倒还不见得有多热,回行时,却值烈日正胜之际。龙三乃为冰龙,性质体寒,本就惧热,这宸国的焦阳烈日更是要了她的命,或是因为这气数将尽的缘故,连天上的太阳星君都如此的不尽人情,玩命似的发光发热找存在感。目送皇后远去,龙三收拾收拾便匆匆打道回府。
因将那带路的小童禀退了,临行自己回去时,却被这硕大的皇宫给转晕了头。龙三一向不喜欢麻烦别人,但是她却高估了自己的寻路能力,她是路痴这件事,早在她去九重天不下百次,却仍然找不到南天门这件事上就体现的淋漓尽致了。
热浪一层高过一层,这样的天气,走了这么一路,发现就连硕大的皇宫除了时不时走过去巡逻的士兵,基本上就看不到人影。一路的兜兜转转,等找到自己住的那个门时,龙三已经是汗流浃背,累的够呛。
可还未缓上一口气,刚抬头,就被站立在门前的一个纤瘦身影给晃了晃眼皮。
那身影不是别人,正是刚才才见到的,皇帝最宠爱的小女儿,二哥在人间的红桃花,连城公主。
龙三还没有缓过神来,却见连城公主已经上前,将自己望了一会,递上一件洗净折叠整齐的衣服,道:“连城等江公子很久了,这衣服是那日公子赠与连城的,今日特来归还。”
龙三楞了一楞,呵呵笑了两声,上前接过道:“有劳公主费心了,其实这种小事公主随便差一个人送过来即可,如今天热,倒是不用自己亲自跑来一趟。”
连城公主脸红了一红,支支吾吾道:“其实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