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容儿出来!”上官谦脸色阴沉地命令,语气不容反驳。
“楼主啊……”莫君贤懒洋洋地抱住双臂,眉眼一挑:“楼主在沐浴。”
实际上,凌婉容从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言不语,谁也不见。大概就在上官谦到达的前两个时辰,她才眼眶红红从房间里出来,而后叫了紫竹准备热水,开始沐浴。
当然,莫君贤是绝对不会告诉上官谦这一点的。他虽然不明白为何十日之行变成了八日,但他猜到其中必然发生了什么事——从温和皇帝变身暴怒雄狮就可以看出来了。
“也就是说,朕不能进容贤楼去等?”上官谦目光一寒,沐浴?那样对他之后,她倒还有心情沐浴?
“不能。”莫君贤神情一肃,感觉到了上官谦浑身透出的冷意,但他丝毫没有退缩,只是做出了迎战的心理准备。这个看似温和的皇帝,正一点一点露出锋利的爪子,真是让人感觉不可思议。
地上的细尘慢慢移动,寒冬的夜风本就冷冽,此刻便随着内劲的狂肆而愈发呼啸。所有人的衣袍都随风飘扬了,连眼睛也不得不眯起来,以防细尘入眼。而众高手则是,。
“你们都是朕的手下败将,朕劝你们最好不要做无谓的牺牲。朕一动手——或许就停不下来了。”或许是看在凌婉容的面子上,处于盛怒边缘的上官谦,依旧是给予了众人最后的忠告。
那一身君临天下的凛然气势,令人不寒而栗的犀利眼神,真是让人感到吃惊:眼前这个如地狱阎罗般的冷酷男人,真是大安朝温和有礼的谦谦皇帝吗?
“容贤楼的人,从来就不是贪生怕死之辈。”莫君贤扬手,拔剑出鞘,唇角是玩世不恭的笑,眼神却冷肃无比:“楼主不发话,我们就誓死抵抗。”
“楼主不发话,我们就誓死抵抗!”
容贤楼的众高手,异口同声喊出了这句话,实际上心里却毛毛的:楼主和皇上交情可不浅,不论是他们围攻着伤了皇上,还是皇上单枪匹马伤了他们……恐怕楼主都不会高兴啊……
多年养成的默契,那可不是盖的。就凭这异口同声的震撼力,身在房间的凌婉容怎么也得听见了。而这种情形下……凌婉容不管是绝对不可能的。
果然,就在上官谦欲出招之时,一抹丽影从二楼掠出,飘然落于莫君贤身边,目光冷然地瞥了上官谦一眼。她不是凌婉容,又会是谁?只是今日的冷然绝情,已经完全不同于昨日上官谦所熟悉的温柔娇羞了。
“容儿,你终于肯出来见我了。”上官谦攸地收住脚步,目光在喜悦之余又有些深沉。他可没有忘记,她昨日是如何对待他的——她将他迷昏,放在了两个根本不够信任的人手中,独自离去。
凌婉容淡淡一瞥他蕴含怒意的眼眸,没有丝毫温度的问道:“皇上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上官谦愣了半晌,不怒反笑地道:“贵干?莫非容儿这么快就忘了昨天做过的好事?”
凌婉容微顿了下,素手一扬:“皇上陪了我八日,这八万两银票就算是赏给皇上的了。从此以后,我们互不相欠。”
一叠银票,洋洋洒洒在上官谦面前落了下来。
所有人——目瞪口呆。
银票飘然落地,静静地躺在地上,风儿停止了呼吸,四周万籁俱静。
八万两……如果一段感情只值八万两,那陷入感情中的人就不会这么痛了。没有什么,比用钱来衡量一段感情——更让泥足深陷之人痛入心扉。
上官谦定定地注视着面前的女子,突然觉得手脚有些冰冷。他自认待她真心一片,甚至为了她向她父亲下跪,只为求娶她为皇后。而她,以八万两在人前将他给打发了……
莫君贤心里虽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但看见上官谦如此沉静的模样,倒有了些于心不忍。他们爱上的是同一个女子,只是他不敢爱没资格爱,而上官谦有资格……老天爷却开了这么个玩笑。
“白日太后派人传旨,命我们楼主进宫为妃,楼主断然拒绝,前来传旨的公公带兵包围容贤楼,幸而我们楼主有开国皇帝御赐免罪金牌,才得以化解了一场干戈。”莫君贤思虑再三,不得已便将罪名推到了那公公头上。
虽说这会使得那公公必死无疑,不过——狐假虎威,仗势欺人,尖酸刻薄,出言冒犯他的小师妹,本就该死!所以,怪不得他莫君贤,口下不留情!
上官谦一震,母后要容儿进宫为妃?
凌婉容微微蹙眉,莫君贤又擅作主张了,她并不想让上官谦误以为她只是在生气而已。从今往后,她不会再和上官谦有一丝一毫的暧昧。
因为,她没有时间了。
“容儿,如果你是在为这件事生气,我立刻进宫向母后说明,我要立你为后!”上官谦按捺住心底的不安,近乎有些委曲求全地看着面前这……冷傲决然的‘陌生’女子。
是的,陌生——他几乎无法相信,这个看他像看陌生人一样的女子,昨日还躺在他怀中娇声软语。如果不是太熟悉她的一切,他会怀疑眼前站的根本不是他的容儿,而是一个假扮她的冒牌货。
但,她的声音她的眼神她的身形,他无法去怀疑面前的女子不是她。
“不管是为妃还是为后,我凌婉容都不稀罕。”凌婉容冷冷地看他一眼,不带感情的说道:“本来我将皇上当作朋友,不想皇上竟暗中害死我药王谷的仙鹤。若非我早已拿到仙鹤身上的毒药,皇上岂非要置我于死地?”
仙鹤?上官谦一愣,遂有些愠怒:“那鹤儿明明是中毒太深而死,和我有何干系?!”
凌婉容冷笑一声:“皇上恐怕有所不知,我和师父一直都给仙鹤服用了续命丸,如果它不是另中毒药,它不会死去的。因为鹤涎香的解药还位制出,所以仙鹤不能死。皇上将它毒杀,难道不是希望鹤涎香没有解药?”
微顿,她一拂水袖:“我看,那陈聪是皇上的人吧?武林大会上的鹤涎香,也是皇上的人下的吧?”
话说到这份上,上官谦却突然不气了。
他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脾气很好的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我会证明给你看——我没有下毒害鹤儿。”
鹤儿是她的宝,他又怎会忍心杀害?不过这八日在药王谷,的确没有外人接近那小木屋周围,鹤儿就算中毒,那也是他人之前所为。所以,他会将鹤儿的尸体重新挖出来,让她亲自鉴定毒从何来,而他又是否沾染过那种毒。
至于她所说陈聪的事,他相信她是另有意图。或者……还是如以前那般,他和她的关系,不能在世人面前暴露。而最近已经有风言风语穿了出来,所以她才故意演了这一出戏,企图瞒过世人的眼睛。
凌婉容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转过了身:“夜寒露重,皇上请回,以后请不要再来深夜扰民,多谢。”
扰民……呵……上官谦轻笑一声,所有苦涩尽埋心中。在她面前,他永远是落败的那一个呵……
那温润又伤痛的声音不再响起,取而代之的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似乎还有风吹衣衫的拂动声,在这夜里显得格外揪人心扉。凌婉容细听着身后男人的每一个声音,面色却依旧是一片冷寒。
“大家都去休息吧。”待那声音完全消失后,她才挥了挥手,镇定自若地朝楼内走去。
“是,楼主。”众高手应答,心中却有几分疼惜——对于楼主,他们不仅仅只是敬佩,更多的是疼惜啊。本应是受保护的国色天香,却为何要亲手斩断情丝呢?难道,楼主和皇上,真的悬殊太大所以完全不可能吗?
亦或是……楼主根本就是有其他不为人知的原因?
待到莫君贤默默随凌婉容上了二楼,目送那抹娇小的背影没入房间的黑暗中后,他才伸手替她轻轻关门。然而,这时屋里却传来异响,令他心中一紧。
“小师妹?”他试探着唤了声,却无回应,他顿时不顾一切地进了屋:“小师妹、小师妹……”
叫唤声戛然而止,莫君贤看见了扶住桌沿、快要站不住脚的凌婉容。他快步上前,大手扶住了她的肩:“小师妹。”
凌婉容没办法回答,也没办法自己撑着这副沉重的身躯——她全身的力气,都仿佛在刚刚见到上官谦的那一刻,被抽光了。
两行清泪顺着她削尖的脸颊滚滚落下,在没有点灯的房里,被月色照得格外凄凉。
“小师妹……”莫君贤心痛难忍,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只能一遍遍叫着她,表示他还在她身边支持她。不由自主地,他将身前女子拥入了怀里,用那并非她所需要的温暖,驱散着她心中的寒意。
怀中女子的身躯越来越软,莫君贤叹了一声,伸手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紧接着就缓步迈向床前,将她轻轻放在了床上。
凌婉容或许是累了,眼角还挂着泪珠,然而人已经沉沉的睡了过去。就在莫君贤扶住她的那一刻,她就昏睡过去了。仿佛……只有睡过去,她才能忘了那男人——疼痛而哀伤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