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沟里的日子就是那样,除了火葬场这么一块地儿之外,周围算不上崇山峻岭,那也是荒的不能再荒的地儿,唯一的一趟每天一次,对于我这种一心里直报效祖国的单身汉。有些时候是一两个月都出去不了一趟。唯独进来多的就是灵车,我也算是熬得住,有空没空就跑到场子后头的荒山上去坐着看远处。
我到这儿工作已经整整一年时间,场里头要扩建,把后山的一整块荒地全都圈了进来,一群农民工的施工队到了地儿,单位对这事儿极为重视,开始的扩地的时候玩胖子还开了个动员会,穿这件肚皮翘的老高的旧正装,在空地上对着厂里头一大帮子人喊了半个来小时,由于实在太胖,到最后声嘶力竭才停住了嘴。
要说经过了当初的事儿,机关里头要是换做其他人,心里跟那姓李的不知道多大个仇。更别说这李哥之后再办公室依旧对我这种新来的到处下”耿子“,好几回噎的我表面上笑,心头使劲把气往肚里吞。
更让我想不到的是,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儿造的谣,单位里头最近开始传,说什么我虽说只是个大学生,工作年限短,但似乎关系硬,在上级机关有后台,就连”万胖子”看到我都是一脸和颜悦色。我听到之后心里更是咬牙切齿,所谓“出头的鸟儿拔尖的稻”,那万胖子看谁都不是笑呵呵的。在机关里头传这种话可不就相当于要把我往死里整。
上回那事儿我到后头也弄了个清楚,这李哥确实是收了那家人的钱,这种事儿谁也不会明说,尸体送进来之后直接进了停尸房,估计是私底下扯了皮,所以一放三天愣是没给火化。
自那开始,姓李的看着我的表情简直是是“青风黑脸”,正好单位要提干,管理科空了一个办公室副主任,副科级待遇。跟我八竿子沾不着的事儿,偏偏处处都难受。
正好这一次,姓李的不晓得什么原因,一个星期没来上班。人一不在,办公室的徐立会整整骂了这姓李的好几天,缘由是好几回“调休”被告了黑状,我在边上也不说话只点头。
“小胡,要说回单位报销,你是报的最少的,平时也没看你怎么用钱,按我说,都是走正规的流程,现在场里头年轻人又受重视,你好歹灵光点。难不成你早就收到风要提干?”
九十年代初,革命思想也开始开放,女的大多都穿了裙子,这徐立会一间过膝裙,有意无意露出两条“徐娘半老”的小腿给她自己看。
“小胡,你说我这裙子买的值不值?可是小半个月的工资呢?”
我赶紧点头,其实确实是口渴所以才吞了吞口水,
”城里的东西,怎么价涨的这么高。”
“什么受重视啊,徐姐,别人不知道您还不知道?我怎么都想不出来这是得罪了谁。”
“哟,小胡还是机灵哟,有时候不一定这样,别看这地儿偏僻,级别你心头清楚,万一不是得罪,是真的有背景呢?”
接着就是哈哈的笑声,我表情上只是赔笑,心头噎的直骂。
一直到一天下午,这是个周围,我跟往常一样,下班就只穿着个光膀子的蓝背心,跑到场里后方的荒山上头坐着看远处,嘴里头嚼着一根顺手从周围扯下来的杂草。而就在远处,一群工人还在工地上头干活,卖力的声音远远的传了过来。
我坐的位置是山头,看远处那工地的进度,用不了多久就得修到我这一处来。到时候周围的杂草群全都荡然无存。
工地是一直从山下火葬场延伸到的这山上,夕阳之下,荒山中的一整片场区映入眼帘,还有远处那从下午就停止冒烟的高烟囱。
就在这时候,突然听到远处的工地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我正半眯着睡觉,站起来往那头一看,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一群光着膀子大汗淋漓的工人都在往一个下坡的方向跑,看那样子还有些急。过了一小会儿,一群人又走了回来,慢慢的又消停了下来。
我心思没在这上头,也没去多管。
一直到山那边的太阳没了影,山间的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周围开始变得凉快。一般做工的家伙都是甩在工地里,一群工人穿上衣服陆续下山,这段时间这群人每天都是这个点,一条小路正好要经过我这一片的荒草丛。我注意到,就在这群嘻嘻哈哈离开工地的工人中间,有一个身影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
一群人远远的已经走下了山头,突然,我心头有些奇怪。
因为就在这群人中间,有一个穿着深色衣服的人似乎感觉到我的目光一般,在已经走到了山下的人群中间,这人居然远远的扭过头看了我一眼。距离太远看不清楚脸,隐约的那人似乎还冲着我笑了一下。
就是这一幕,让我心头很是奇怪,具体怎么奇怪我又说不上来。也没管那么多,按着自己的习惯等到天约莫要黑尽,才下山朝着回单位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