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院里一早上的热闹早就吸引来了不少好事的人在围观,她们小声议论着。母亲像是得到了声援似的,她气呼呼地站起来,扬起手中的烧火棒狠狠地抽向林小冷。
林小冷让母亲抽打着自己,忍住疼痛,伤心和怒火、羞愧涌上心头。想自己这么大的姑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打,该多羞人,恨地下不能有个缝,好让自己钻下去。
看热闹的人没有一个人能理解她的心思。她本来是决心不再上学的,而今天这一闹,却变成了她要上学,母亲不让去。那些上年纪的老人不能理解像她这样大的姑娘居然还上学不下地干活,真是太自私了。自己光想着脱离劳动,将来吃白面馍,让父母和姐妹们为她受苦,该挨打!
林小冷明白自己与母亲之间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这道鸿沟使她们母女之间不能畅谈,共同为一个目标争取。这是让人最伤心的,痛楚的。
她在人们的围观,冷嘲热讽中感到绝望,忍不住哭着跑走了。
跑向哪里?她也不知道。抬头仰望天上的那朵黑云,倒是希望它能变成一个怪物,将她这个惹几代人伤心、生气的祸根一口吞了下去,也免得自己成天悲苦。有时,她也想,假如自己再有一个亲娘,她会毫不犹豫地投到她那里去。但她的的确确是那个没有给她爱的那个母亲的女儿,摘下任何一个五官部位,都出自她的脸上,是她年轻时的再现。所不同的是,女儿的五官组合比她年轻时更巧妙,身材更高挑。
这会儿,天空中,早晨挂着的那朵黑云似乎是更大而黑—这是一个北方多雷雨的初秋季节。林小冷想不到天地这么大,竟然没有她的容身之地,连个避风雨的港湾都没有。
沿着条条崎岖的小路走着,路是那么的熟悉。她装作像别人一样下地干活,内心却想逃避,消失在一个无人的境地。
事实上,她走过的那些田地,她和母亲、姐姐们在劳作过,播种着曾经的希望。当父亲不在家的那些日子里,母亲和女儿们劳动得是那么辛辛苦苦,就像是老母鸡领着一群雏鸡觅食,看它们不断地吃,其实真正吃到肚子里的却很少,很少。不是庄稼侍弄不过来,种不好,就是临到收获的时候被人家偷去,苦了她娘们白忙一场。
田地里,到处都有劳作的忙人。林小冷避开有人的地方,不知不觉地来到了一座坟茔前—里面埋着的是她早已过世的奶奶。一个活人面对着一个没有共同语言的活人无法诉说,而当面对着一个死人的时候,你可以尽情地哭、说。不管过去,将来的心情怎样?林小冷就是以这样的心态来面对死去的奶奶放声大哭的,每面对一次,似乎就有一种对亲人新的理解和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