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炒田鸡,要放进点儿酱油就好了,味道会香甜得多哩。”
午饭炒田鸡。杜壮平难得地给杜玉梅看火加柴,他一边往灶堂里塞进一些柴草去,一边象嘴里正在品尝田鸡肉似地对玉梅说。
“你去打一点儿酱油回来吧,我等一下才炒田鸡。”杜玉梅对爷爷道。
杜玉梅家因为日子还过得紧巴巴的,没有开始烧煤,仍旧是烧柴草。所烧的这些柴草都是杜玉梅去那些还没有禁砍的地方砍回来的。
“我不去,我不去,哪有钱买啊,钱都给你爸买酒喝喝光了。”杜壮平摇头说。
“可以赊啊,向钱成相赊,我爸不是常赊数么?”杜玉梅又说。
“不赊,不赊,我哪有你爸那么厚脸皮,就是饿死我也不会向人赊哩。”
“那就只好不放酱油了。”
“不放就不放吧。就算不放酱油田鸡肉也很好吃的。”杜壮平叹气道。
“那可就没放酱油的那么好吃了。”
“没那么好吃就没那么好吃吧。我们小时候可就从来只吃光光的田鸡肉,哪有过吃酱油的呢。”
杜玉梅不再说什么了,开始炒田鸡。她先等锅烧红了,就倒进油去,那油立时便“噼里啪啦”地响起来。她待油也略烧了烧,然后就倒进田鸡肉和葱花、姜去。很快田鸡肉的特殊香味就拱进了人的鼻子。
“呵,真香啊!一定好好吃啊!”杜壮平笑着从火炉边站起身来,满脸欢喜地说。
“是啊,真的很香,很香。”杜玉梅接嘴说。
“田鸡老给人抓,现在田里都难得看见了,不知你爸是到哪儿去抓回来的?”
“我也不知他是到哪儿去抓回来的。他没让我跟他去。”
这时堂屋外突然有人在说话,是小柱和钱金宝在说。过了一会儿,那外边又发出了一些轻微的响动。
杜玉梅侧耳去听了一下,可那动静却又消失了。
“是不是你爸回来了?”杜壮平问玉梅。
“我不知道。”杜玉梅说,“他出门时好象说到代销店里去买什么东西,我不知他有没这么快回来。”
“他啊,赚钱不会,花钱倒很会!”杜壮平直摇头。
“但他这次抓回了田鸡啊。”
“是,他抓回了田鸡。可他就这一次做成了点儿正经事儿。”杜壮平声音带些气恨地说。
过了一会儿,杜小陆从堂屋外进到了灶屋,对锅看了一眼说:“哇,好香!香死了!”然后他就去灶沿边提一把水刚烧开的壶泡茶。他从乌木桌上取过白瓷壶,将开水冲进去,然后放下铁壶,抓了半把自种的茶叶投进去,盖上盖子就又抓过两只碗来,在木椅上摆了,等着泡好茶后倒来喝。
“你到代销店去买了什么回来啊?”杜壮平抬头问儿子。
“没买什么。我原想买点儿豆豉放进田鸡去的,可钱成相说这会儿没得了,要明日才有,我就没有买。”
“不是吧?你是想去买酒喝吧?”杜壮平带些嘲弄地说。
“我不是想买酒喝。我没有想买酒喝。酒我喝不喝都无所谓哩。”杜小陆轻轻地分辨,对父亲不无顾忌。
“还说不是想买酒喝呵,你现在离我还有两步远我就闻到了你嘴里的猫尿气,你还敢说不是想买酒喝?喝都喝进肚子去,在肚子里变成粪水了!”杜壮平一听便击灶而起。
“我,我……”杜小陆有些难堪,没话可说了。
此时在隔壁文新玉家,文新玉也在灶屋里炒着菜。钱春辉从外边回来,问文新玉:
“家中今日有没有什么事情?”
文新玉慌慌张张地回答:“没有。”
“是吗?那你去哪儿了?”
“没去哪儿,也就到女人墟那儿去走了走。”
“这种时候你还敢去拜观音菩萨啊?小心别人看见你拉你去批斗。”钱春辉说。
“没有,我真的没有。”文新玉矢口否认。
“没有就好,我就怕你真的去女人墟拜观音菩萨了,到时惹上糟糕事儿,叫新莲丢掉工作,叫我们家里都没好日子过啊。”钱春辉象松了一口气,神经松弛下来了。
生活的表层常有冷风侵掠,不时衍生的烦扰,使身处其中的人都不敢对自己的命运过于掉以轻心。钱春辉也是一样。
听到妻子的回答他释了疑虑,便笑着走到火炉边,从那儿去提了一把水刚烧开的壶泡茶了。
文新玉去给他加了糖,然后把汤匙放进玻璃杯中,不停地搅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