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罗笑得癫狂,高澄被众人异样的目光盯得两颊发烫,唯恐女人的疯病忽然发作,忙命人将其送回洞房。
酒宴继续,众人推杯换盏直喝到四更天方才散去。高澄早已醉得不省人事,顾不得洞房里等候的新人,揽着爱妾李昌仪先一步退了场。
高洋此时也是烂醉如泥,甩开上前搀扶的李祖娥,“噗通”一声摔了个狗啃泥。
见此情景,他那心软的公主大嫂不由发笑,念其是自家兄弟好心留他在王府过夜,遂命人帮着李祖娥将他搀扶到厢房休息。
李祖娥跟随几位命妇送走了陆续散去的宾客,又向公主道了谢,回到厢房时却发现横在榻上的“醉鬼”不见了。
“冤家!真真是索命的冤家!”嘴里愤愤咒骂,心里又惊又怕,情急之下竟呜呜地哭出声来。轻轻推开一条窗缝,焦急地望向窗外,夜色黪黩,望不到边的重阙楼台。
该死,该死,该死!
色字头上一把刀,他是哪儿来这么大的胆子?这是什么时辰,又是什么地方?他自己不知深浅也就罢了,纵有十条性命也不够他害的!”
高洋攀上屋顶一路小跑进了内院,正所谓酒壮怂人胆,不知哪儿来这么大的勇气。掀开屋顶的瓦片向屋内窥望,案头的红烛尚未燃尽,一身红衣的新人合衣而卧,不知是睡了还是醒着。
随手拈起一粒石子丢了下去,“啪”的一声打在书案上,女人一骨碌爬了起来,东看西看,敛眉思量着小石子的来历。
转头间又是一声脆响,伽罗眼看着石子弹落在地,警觉地斥问道,“谁?”分明听到拖动瓦片的声音,仰头望向屋顶,“什么人?还不快快现身!再东躲西藏的休怪我叫人来拿你!”
“别喊,别喊——我即刻就走。”看她一眼也就够了,岂敢奢求登堂入室?一阵风似的掠过几座屋顶,滑下南墙,闪身进了厢房。
“去哪儿了?”
被端坐在黑暗中的李祖娥软软的语调吓了一跳,信口扯谎,“去了趟茅厕。”
“你不是醉了么?方才连路都走不稳了。”
“呵,这时酒醒了,身上清爽了许多。”耐着性子搪塞了一句。
“你答应过我什么?”泪光在眼中打晃,打断他方才出口的狡辩,“你答应过我不再惦着她了。她改嫁了,你还要去招惹她么?”执起罗帕拭去夺眶而出的眼泪,“非我善妒。子进啊子进,这女人纵是你的心肝,事到如今你也得忍痛将她舍了。”
“我不过是挂着她的病,多看了她一眼,竟惹出你这么多的眼泪。”往日里他还是听得进劝的,这段时日竟莫名生出几分厌倦。
“子进,我对你不好么?”面对他的冷嘲热讽,心里越发没了把握,“还是因为......你嫌弃我?”
“莫要东拉西扯!别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不行么?”压不住火,咬牙低吼,“你是想提醒我什么?我是个窝囊废,一个没用的呆子!我保护不了自己的妻子,亦守护不住我爱慕的女人,你以为我听不到众人在背后议论我嘲笑我么?何苦面对面揭我的伤疤?”
“我不是这个意思!”恨他曲解了她的心意,“子进,你变了,从前你不是这个样子。我只是委屈,我对你千般依从万般体贴,都换不来你的心;那个随时可能将你推向刀口的女人,你却爱她爱的要命!”
“情嗳于人,如刀口舔蜜,不足一餐之美,却有割舌之患。”伸手将女人抽噎的身躯裹进怀里,“祖娥,我都知道,可那有什么用呢?什么道理都不及她身上惑人的香气,什么地狱都抵不过她姣躯微微一颤。你是个女人,你不会明白。许是前世欠了她,今生注定要来还她的......”
婚后,伽罗并未留在王府,次日午后便被送回了临漳别院。高澄对一个随时可能发作的疯婆娘全然提不起兴趣,家中的其他人也不愿这样一个女人常住在府里。
高洋听说咸阳郡公孙腾病重,一大早便亲自前往府上探望。难得今日老人家精神尚好,二人相聊甚欢。
说到这孙腾却也有一段风流艳事,当年竟甘冒天下人的唾沫星子娶了妾室带来的养女。
兰改附耳来报,第一时间得知伽罗已返回了临漳别院。客套地叮嘱老人家好生养病,随便找了个由头起身告辞。
“哎呀!”
刚出内院便被冒冒失失冲向门口的女人撞了个满怀,定睛一看仿佛是个高鼻梁,深眼窝,有着一双绀青色瞳子的西域乐伎。女人仪态娇婉,顾盼情生,讲话时那娇滴滴的嗓音更是叫人酥到了骨头里。唯有肤色稍显黯淡,细看又不太像西域人。
“你是何人?”高洋推开吊在膀子上的人儿,私以为对方算不得一等一的美人,只是举手投足间妩媚了得,确是个难得一见的尤物。
女人抱歉一笑,露出两排贝齿,娇羞回应道,“奴婢元玉仪,家父原是大魏宗室高阳王元雍的世子元泰,可惜奴婢乃是乐伎所生,连庶出都算不上,父亲遇难后便流落他乡。那兵荒马乱的年月,人命不如草芥,几经转手终被卖到孙大人府上,又蒙主人抬爱,令人教授歌舞技艺、琴棋书画,培养容止才情。方才三生有幸,一不留神竟撞进了大人的怀里。”
这女人的小嘴倒像是抹了蜜,让人忍不住想多与她攀谈几句。只可惜伽罗方才回了别院,他赶着回去,忙着向安插于内外的眼线交代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