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陛下?”皇后温柔的耳语打断了失神浅笑的天子。
高洋忍不住赌气,推开偎在肩头的李祖娥愤愤而去。猛灌了几碗酒,不着寸缕,爬上高耸入云的殿宇琼楼,在斗折蛇行的宫墙上奔走疾呼。
“疯子!哈哈哈..疯子..疯子..”
跑累了,也喊累了,终于从昭阳殿的屋顶上跳了下来。群臣伏地叩拜,早已见怪不怪了。
人言大齐朝堂的三道风景:一把大锯,一口汤锅和赤子般端坐朝堂的皇帝。面对这阿鼻地狱般的阵势,即便看不顺眼,谁又敢直言劝谏呢?
高洋的酒劲大半已散尽了,偎在龙榻上,心不在焉地质问道,“昔日,崔暹曾谏朕饮酒过多,朕喝醉了又能怎么样呢?”淡淡扫过鸦雀无声的群臣,“尔等可知这醉酒的妙处?唉,跟你们说了你们这些凡夫俗子也不会明白。呵,你们又怎么会明白呢?”
近臣高归彦担心皇帝以此为话由再生事端,故意将话题引开,“启奏陛下,契丹遣使来朝,不知陛下何时得空召见?”
两眼发直睨了对方片刻,稍显迟钝的回应道,“去跟他们说,朕有病,穿不得衮服。他们见则见,不见就给朕滚蛋!上了金殿用不着大惊小怪的。”
“领旨。”谦恭一拜,退到了一侧。
“还有事要奏么?”见群臣无语,厌烦地摆了摆手,“唉,散了散了..”
尚书右仆射杨愔拱手一拜,“呃,臣——”
“朕说散了!”收敛起火气,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诶——说吧,说吧,拣有用的。”
“漠北报,敕连头兵豆伐可汗阿那瓌为突厥虏所破,自尽,其太子庵罗辰及阿那瓌从弟登注俟利发、注子库提率众来奔。所余部众拥立二王子铁伐为主。”
高洋赫然一惊,混沌的双眸霎时燃起了火焰,急切地追问道,“此时在何处?”
“已在我大齐境内,暂时于马邑川(今山西省朔州南)以北安扎了营寨。”
“好,好!”高洋频频点头,看似有些心不在焉。紧敛着眉心,暗暗思量:她也来了么?有没有在变乱中受伤?当即下旨遣使赶往马邑川,宣庵罗辰入京来见。辗转纠结了一晚,复又改变了主意,于次日一早钦点千数羽林跨马驰离了邺城..
马队在北去的驿路上奋蹄疾驰,乍暖犹寒的野风扬送着扑面的花雨。
记得武定三年,同样是烟花烂漫的季节,父亲终于听从母亲的劝谏,遣慕容俨为使臣,前往漠北下聘。
那一年他十六,她十七。他已有了一房貌美如花的妻室,并在无尽的幻想中期待着他第一个儿子的降临。
男女情事已不再神秘,女人的身体早已成了司空见惯的东西。他以为他再不会为她心跳了,可就在她走近汗帐的那一刻,他在恍惚间,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他从来不知道对于一名少女来说,三年,意味着什么。三年,他眼看着她从一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儿变成了妩媚动人的佳丽,多少不甘在心头跌宕翻转,残存的理智告诉他,眼前这名女子不日即将成为他的“母亲”。
“伽罗,你还不睡么?”
月光下跳动的篝火映红了娇艳慾滴的脸庞,想要凑上前去问一句,却为何没了勇气?
隔着狂燃的篝火,她终于看到了他。犹豫了片刻,起身朝他走了过去。三年,他突然比她高出了一头还多,再看他的时候,只能仰视了。
“子进,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她并不知道,此时的他已能听得懂柔然语。
“呵呵..”他望着天穹上的点点星光,但笑不语。
“不知道邺城是什么样子?还有,你的父亲和母亲..”伽罗神情落寞,轻声诉说着淤积在心底的焦虑。明知他听不懂,也不期望他能给出答案,只是想找个人絮叨絮叨,纾解一下紧张的情绪。
坦白的说,她想过自杀,也想过逃婚。那时候她还不知道,嫁给一名年过半百的男人意味着什么。而今她明白了,她不可能爱上一个大半截已入土的男人。
可母亲说,一切都是为了柔然。这原本是一位公主应该承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