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洋带着爹爹的手谕同表兄段昭一起回到了邺城,手握重兵,代行京畿大都督职,一夜之间便成了朝野间举足重轻的人物。京中权贵争相登门拜访,官署外连日车水马龙,门庭若市。
掌灯时,段昭终于送走了最后一拨客人,多日不曾露面的“大都督”却依然不见回来。整理好绛红的官衣,无可奈何地出了口气,命人将堆积如山的礼盒装上马车,照大人临行前的吩咐统统送往大将军府。
暮色下,远远望见飞驰而来的一骑人影,定睛一看正是兰改,微微舒展眉宇,连忙迎上前去问话,“大人何在?”
“听说陛下去了猎苑,大人便兴冲冲地说要见识一下。谁曾想陛下的马突然发了疯,驮着陛下狂奔而去,幸而大人策马追上,才将受了惊御马拦了下来。”段昭这么聪明的人儿,想必能听懂他话里的意思吧。
“嗯嗯。”段昭连连点头,当下意会了。是皇帝老子预谋逃跑,被他那二表弟挡了下来。暗吞了口吐沫,抬眼看了看天色,“护送陛下回宫,想必也该回来了吧?”
“大人叫我回来问问晋阳的消息。”
“大将军先一步到了晋阳,出城三十里,正等候迎接相爷班师呢。”
左顾右盼,背过侍卫压低嗓音说道,“大人一早在马背上小声磨叨,说他想回去。又说相爷这病,怕是不行了。。。。。。”
“呃?”段昭愕然一愣,“相爷早已大安,前时还召见了诸位将领,又是说又是唱与三军同乐呢。”
身子微微一弓,“小的也是这么说。可大人说——那是装的。”
“唉,这个子进啊,打小就这么神神叨叨的。说他傻吧,又像是比别人都多一个心眼似的。”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苦笑道,“说吧,他想作甚?想叫我怎么帮他?”
“大人近日里夜不能寐,担忧相爷的病情。遂想偷偷回一趟晋阳,见相爷最后一面,又怕落下个擅离职守之罪。”呃。。。。。。起码,大人是这么说的。
段昭邪门嗤笑,“呵呵,此番恐怕连皇帝陛下都要包庇他的罪行吧?也好,叫他速去速回,天塌下来我先替他顶着。”
高洋此时已在返回晋阳的路上,强烈直觉告诉他,爹爹这次怕是真的不行了。一闭上眼,耳边就会回响起他在灼泉边对她说过的话,爹爹若驾鹤西去,他什么都不要,只要她。。。。。。
天刚亮秃突佳便入府求见公主,说头兵可汗遣人送来了家信。
伽罗屏退伺候梳洗的侍女,一跃而起,欣然从叔父手中接过盼望已久的家书。看着看着,眉宇间挽作个深结,灿烂的笑容如凋谢的花儿般暗淡下来。
信上说,头兵可汗已接到密报,高欢大军在玉璧受挫致使其病情加重,想必命不久矣。嘱咐她择木而栖,为自己的将来早作打算。
“可汗的意思是——就依柔然的旧俗,改嫁于世子。”秃突佳口气懒散,仿佛女人改嫁是一件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事情。
“不!”伽罗愤然转身,用力摇头,“我要回漠北,我要回草原去!”
“这也是条出路。”微微颔首,捋着钢刷般的胡须,“前时库莫奚部遣使提亲,怨大汗把草原上最美的花儿嫁给了言而无信的中原人。”
“库莫奚?”嘴唇咬得惨白,眼底隐隐闪动着泪光,“难道柔然的草场上就没有伽罗的容身之地?”
“呵,傻丫头啊!你打算叫你父汗把他的女儿嫁给他的鹰,他的犬,还是他的奴隶?”不以为然地嘟着嘴唇。
“我不改嫁!”狠狠抹了把眼泪,郑重地重复道,“我再说一遍,我谁都不嫁!”
“寡妇不吉利,会带来瘟疫。你父汗他怕是不会答应我带你回去。”
“不要逼我,逼急了我宁可死!”像在洪水中做最后挣扎的人,紧咬牙关,无助又无力,“父汗将失去他的女儿,他会后悔的!”
“你呀!那世子高澄有什么不好?姿容俊美,年少有为,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人儿,你这丫头,怎么就死心眼呢?”猛灌了俩口奶茶,苦口婆心的劝说道,“这样的男人你都撒不上,这人世间还有你看得上的人么?”
“好了叔父,您就别再白费口舌了。”幽幽叹了口气,淡淡扫过对方的胖脸,“若是父汗的意思,您就叫他死了这条心吧。”
翻卷的浓眉掬在一起,疑惑不解地打量着她,“唉!可这到底是为什么呀?”
纠结了片刻,轻轻呼出几个字,“因为。。。。。。因为我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