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云映红了屋脊上的白雪,瓦檐下的枯草间隐现几缕鸟兽的足迹。光线爬过山墙,挤进隔窗的缝隙,撩拨着微微抽动的眼脸。展臂时牵扯到胸前的伤口,被一阵尖锐的疼痛拉回了人间。
“咳咳咳..”高洋猛咳了几声,大咧咧地踹开帐帘,低唤,“水。”
“来了。”李祖娥伏在榻边守了一整夜,听到呼唤,赶忙应声接过兰烟呈上的水盏推倒他唇边,释声低喃,“总算是醒了。”
“我这是怎么了?”极不情愿地睁开眼,低头看了看裹在胸前的纱布。
“你昨儿夜里发癔症,惊动了全府的人,就连大哥和伽罗公主都来了。为你,大哥还受了伤。”
“呃?”愕然抬眼。
李祖娥放下水盏,偎在枕边将夜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述了一遍,打量着默默发呆的男人,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你还好吧?莫不是又发作了?”
“大哥还在府上么?”目光全无焦点。
“嗯。折腾了一夜,怕是还睡着呢。”
强撑起身子复又跌回了榻上,狠狠在额头上拍了几巴掌,“唉!快扶我起来。”
“做什么?”
“去跟大哥赔罪——我不是故意的!”
“你别那么紧张,大哥不会跟你计较的。”扶他坐直,柔声劝慰道,“鲍太医说你的病乃惊吓所致,这些大哥都知道了。”
怔了半晌,自言自语,“那就..更要去了..”回忆起昨日在山门外,大哥有意无意敲打他的那些话。对方毫不掩饰对于伽罗的爱意,如果他胆敢在爹爹面前多嘴多舌,必定会死得很难看吧?
堂外鸟雀惊起,隐隐听到低沉的人语,遂即是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李祖娥挑帘眺望,远远地望见粉裙飘飘飞奔而来的咤地连,用柔然语呼唤着被她落在身后一大截的姑姑。
“二哥醒了么?”小丫头“砰”的一声跳到二嫂眼前,停下脚步,捂着肚子呼呼地喘着粗气。
“才醒。”蹲下身来,温和一笑,视线掠过珠花上镂空的蝶翅,打量着翩翩而来的伽罗公主——
一袭窄袖的茜红襦袄,齐腰的曳地窄长裙,领间、束带以金丝绣出联珠兽纹,发饰简练,零星点缀着几枚小巧珠花,鬓角盘卷的辫发旁别着两支艳丽的雀羽簪..
连忙上前施礼,那副冷月般的容颜已停在了眼前,因为语言不通,只对她浅浅一笑,并未多言,跟在咤地连身后跨进了门槛。
高洋偎在枕上,望着廊檐下随风颤动的枯枝发愣,似乎并未注意到屋里来了客人。伽罗还在府里么?何时回新院?此时是去见大哥,还是去见她?昨儿夜里疯疯癫癫的样子..
她会嘲笑他吧?
一阵清风拂过,带着花蜜的香味。侧目之间,咤地连已兴冲冲地爬上榻沿,伸出小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二哥?你好了么?”回头看了看让她引以为傲的姑姑,“昨晚多亏了伽罗姑姑,要不然,你就没命了!”
视线略过小丫头,直勾勾地盯着立在榻边的女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怕是做梦。
“好些了么?”依旧是柔然语,伽罗纠结再三,终于鼓足勇气开了口。
微张着嘴巴生硬地点了点头,复又摇了摇头,捂着胸口龇牙咧嘴地抱怨道,“你就这么有把握么?差之毫厘,我的命就没了!”
不言谢也就罢了,倒落了一身的埋怨。扫了他一眼,愤愤低咒,“你要是不识好歹,我倒可以再试一次。”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回忆起马邑川畔。恼恨,魂魄如猛虎般挣脱虚弱的身体猛冲向她,一把掐住她的脖子,用力地——
吻她..
玉指挑挵着咤地连的珠花,蔑然嗤笑,“前次是手下留情,这次是小试牛刀,下一次——你可要小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