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伽罗强忍着涨满眼眶的酸楚,凄绝地笑了起来,“就这样,就倒这里吧……往后我不会再烦你了。”
“别闹了,我的姑奶奶——我快被你折磨死了!”心烦意乱地站在几步之外,连哄她几句的耐性都没了。
再争执下去,就更像是央求哭闹了。伽罗悠悠叹了口气,托着腹肚转身攀上了山坡。了断并不难,只是心还没有伤透。伤透了,自然就放下了……
“伽罗,伽罗——”半山腰回旋着土门心急如焚的呼喊。
“我没事,这就上去了。”扬手抹去颊边流淌的温热。
“呆在那儿别动,我下去接你。”对方带着身子行动不便,惟恐出现丝毫的闪失。
“不,不用你。”手脚并用,努力向上攀爬。没了目标,一颗心忽然变得空落落的,不知今后将去向何方,为什么非得同一个男人在一起呢?往事一幕幕翻腾在心底,忽然觉得自己很可怜,一段孽债填满了她记忆,每一个角落都闪烁着他的身影。那副得意的坏笑徘徊眼前挥之不去,看起来有些傻气,似乎又满满的灵气。
“别那么固执,你知道我会担心。”土门阔步奔向她面前,牵起她的手,“来,跟着我,脚下小心。”
停下脚步,望了他许久,忍不住哽咽,突然绽开一抹敷衍的假笑,“可惜你不是第一个安慰我的人。曾经有那么这个人让我在绝望的时候想过放纵,想过要依靠,我给过自己机会,想要放下一切去爱上他,可是……”她把他害惨了,因为她,他挨了高澄的打,而今身陷囚笼,高子进更是不肯出手相救。
“这不公平,为什么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呢?”双手紧握因垂泪而微微颤抖的肩膀,“伽罗,相信我一次。”
“我不想他觉得我在跟他赌气。”
“你跟他做过了断了?”没想到对方居然说到做到。
哽咽着点了点头,将下唇咬得发白,隐忍再三,终于“哇”的一声哭出声来,“我心里好难受,好难受……”
顺势将人揽进怀里,柔声安慰道,“哭吧,哭出来,别在心里憋出病来。”
“我想死,我心里的滋味比死还难受!”尖锐的指甲下意识地抠破了他的手臂,突然死命地推开他,“你走,你走吧!被他看见,还以为——”
“既已做了了断,还在乎他怎么看吗?两清了,往后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他若为难于你,我第一个不答应!”
“不,不用你安慰我,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镇定了片刻,凭借一己之力继续向上攀爬。
“傻瓜!”站在背后崩溃大骂,“你简直——简直无药可救了!”
月上中天,高洋终于晃晃悠悠地爬上了山巅,远远看见土门一个人坐在篝火旁,如释重负地询问道,“她睡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狼眼一翻,带着明显的敌意。
“怎么了,谁招你了?”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信手抄起一坛酒。
“我听到你们在山下的对话。”本是伽罗转述,暂且当作他偷听的吧。
“她有事没事总要这么闹几回,你不是当真了吧?”
“你怎么知道她这次不是来真的?”
“睡一觉就好了。”畅快地灌了口酒,侧目一笑,“不信?”
“呵,我怕这次没那么容易。”他没看见伽罗方才哭得多么伤心。
扬手拍了拍土门的宽肩,“等着瞧。”起身行至宿帐外,轻声唤道,“伽罗……伽罗?”无人回应。对方还在生他的气,不理他是当然的。守在门外继续自说自话,“睡着了?我可进来了?”挑帘钻进宿帐,女人低眉坐在榻上,脸色略显憔悴。
“有事么?”多说一个字都觉得累。
扬手挠了挠后脑勺,对方不哭不闹,他反倒有点不习惯了。凑近她身边坐了下来,随便找了个话题,“饿了么?我叫兰改熬些米汤来。”
“好。”
尴尬冷场,沉默了许久,取笑道,“我以为你会死扛着。”
“呵。”他大概不明白,死扛着是因为还有希望,她相信他会为她而改变,而今,她放弃了。
高洋走出帐门招唤兰改,须臾又折了回来,“嘿嘿……”陪着笑脸,一时想不出该说什么。憋得面红耳赤,终于小心翼翼地开了口,“别那么小心眼,我不过一时负气说了些过头的话。”扬手揽上女人的肩膀,提起低垂的下巴,“讲和吧?”
“你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分开么?”她只要一提起伤心的感受,对方就埋怨她使小性。哪怕是心灰意冷的诀别,他都觉得她在赌气。他对她把握十足,凭什么?一直以来她都做了什么,才叫人把她看扁了。
“又胡思乱想。我不过发发牢骚,别那么较真儿。”他要怎么做她才会明白呢?他要是真觉得厌烦,还有心思跟她唠叨那堆废话?虽然有的时候她真够难缠的。
“你出去吧,我不想吵架。”别开眼,厌恶他那副自以为是的样子。
“非得这么冷言冷语的?”
“心里委屈,还要佯装笑脸?”
“呵,笑脸……哪儿有什么笑脸。你一直以来都在委屈,从来都是我欠了你的。两个人在一起为了什么呢?你告诉我为了什么?”身子半仰,笑出了眼泪,“我也得不到想要的东西。只觉得累,时不时发一通牢骚。”
“你从不肯顺我的心意。”
“你的心意太多了!你该把它们放在自己的身上,而不是把它强加给别人。”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我常常告诉自己,你是一位公主,自打一出生所有人都顺着你,听命于你。可我不是你的奴仆,不能事事按照你的心意行事。你稍不如愿就会委屈,就会发怒,有时候我真受不了你。”
“我只是希望你能长进一点。”
“我丢你的人了么?”位极人臣,不过二十岁,出入有随,前呼后拥,还要怎样长进?
“我是为了你好!”
“我没觉得哪里不好。”
“是么?一切如意?”不以为然,直勾勾地打量着他,“眼下你能将我置于何处?就一直这样偷偷摸摸下去?就这样一直被他人嘲讽唾弃?”
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我无能,不能给你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泪水骤然决堤,低吼,“有什么用?你告诉我要那有什么用!能在一起还不够么?非得八抬大轿把你抬进府?”
“对,这就是我想要的结果。你说我逼你也好,难为你也好,就算是吧。”忍住哽咽,借用他的话,“到马邑还有很长一段路,慢慢想,不管你做出怎样的决定,我都不会怪你……”
愤然转身出了帐门,咬牙大骂,“该死的!郁久闾伽罗——你该死!”
“哈哈!”土门干了剩下的半坛酒,忍不住嘲笑对方。
“你敢取笑我?”像只红了眼的斗鸡,正想找人打一架。
“我提醒过你这次怕是没那么容易。”双手交叉舒适地拖着后脑,“你给不了她想要的东西,就注定要失去她。因为她是头兵可汗的女儿,脾气是天生的。劝你还是放弃吧,邺都美女如云,何苦这么难为自己?”
“这个混账女人,我真想宰了她!”拳头攥得咯咯作响,目光匆匆掠过哨位的佩刀。
“有我在,你连这个念头都不该有。”
“你特娘的算老几!”虎眼半眯,透露出浓浓杀机。
扬手指着他的鼻尖,傲慢挑衅,“别招惹突厥人,你大概没有亲眼见过复仇的狼群。我若不能安然无恙的回到于都斤山,金狼家族会立刻与河西的宇文氏结盟。目下彼国朝局混乱,你那兄长网罗党羽妄图取元氏而代之,此是内忧。南梁虎视眈眈,只待战机趁虚而入,柔然跃跃欲试,伽罗的死恰恰会成为他们发兵的借口,此为外患。我突厥与河西联合举兵,你以为河东有几分胜算?”
“那就痛痛快快的打一仗吧,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谁的脑袋更合适祭旗!”
“你特娘的算老几?”原话骂了回去,“你们的皇帝,还有你的兄长绝不会冒这个险。为结诸国之欢,说不定还会砍了你的脑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