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泅欢——”
“泅欢——”浓密的山林不停响起稚嫩的童声,想要放开嗓子却始终压抑着腔调,听起来别扭至极。悉悉唆唆的声音不断,杂乱无章的步伐渐渐加快,夹杂的还有几句惊慌的话语:“南无阿咪陀佛,无量天尊,神仙在世呜呜快点快点,快点让我找到泅欢。”
拨开浓浓草木,那声音的主人出现,一片绿色下围着一个八九岁光景的孩童,青色的缎褂,瘦小的身子,双手紧抱一跟长棍横于胸前,不时戒备的环视周围,又不停拿着棍子拨开杂乱的草木。一张还算圆润的小脸上眉头耷拉,大大的黑色瞳仁咕噜乱转,懊恼嵌于其中,秀鼻微挺,粉唇轻嘟,黑色发丝未束,任凭其散在脑后……经过这么长时间的钻草丛早已繁乱不堪,而最隐人注目的却是她头上那一对耳朵,黑色的毛茸茸的立在发中。
“臭泅欢,坏泅欢,明明说好要带乱骨下山除恶,竟然中途消失留我一人在这山林里,等我找到你看我不在仙翁他老人家面前告你一状。”嘴里说着恶狠狠的话,行为却透露了杀乱骨此时的惊慌。她已经在这林子里走了许久,入目皆是草树,别说人了她连一个妖怪都没看见,之前说好了的一起下山,如今竟是将她一人丢在这连鸟都没有的林子里,真是可恶。杀乱骨抽了抽鼻子,粉嫩的脸紧揪着,显示她的不悦。
头上的耳朵忽然动了动,杀乱骨揪着的脸忽然舒展,一双大眼轻闪,有人?眸子里添了喜色,杀乱骨干脆放下棍子,趴在地上撅着屁股仔细听着,果然听见一阵轻不可微的脚步声,还有几声听不太分明的嘟囔。杀乱骨确定了方向,连忙起身而去,此时对她来说,不管那人是不是泅欢,总之只要能陪她走出这个林子,她就万分感激他……祖宗十八代!
“奇怪,明明就是这个方向啊,怎么没有了。”杀乱骨拨开挡道的青藤嘴里嘀咕着,走了许久也不见一个人影,成片的绿色让她想抓狂。干脆停下步子再次趴在地上,屁股朝天头朝地的仔细听。过了半晌杀乱骨的耳朵不由动了起来,连紧贴在地面上的小脸也泛起了喜色。
“诶?”杀乱骨愣了下,抬起头默了片刻复又低下头去,认真的听着,露在空气中的耳朵上下煽动,脚步声依旧压抑,却越来越近,趴在地上的大眼滴溜乱转,杀乱骨抬手摸了摸头。
“奇怪,这声音怎么越来越近了。”表情疑惑,杀乱骨扁了扁嘴,不过也好,这林子这么大也省得她费力气去找了。抿嘴偷偷笑了下,而后僵在嘴角,为什么她感觉有人戳她的屁股?杀乱骨周身开始泛起凉意,那屁股上的东西渐渐转移,往上,往上,好痒。杀乱骨蹙眉,耳朵动了又动,随后僵直,慢慢将头从地上抬起,缓慢转身,转身,而后腾的从地上跳起,双手打向那放大的脸。
“啊——啊啊啊,何方妖怪何方妖怪,我乃虚妄仙山入门弟子尔等妖怪速速退离!”紧闭着眼,杀乱骨一双小手空中飞舞,说不准是在干嘛,不过看模样像是……结印?
“你,在干嘛?”好奇的声音响起,有些青涩羞赧,明明听起来不似孩子却稚嫩,清冽透明让人觉得舒服。只不过此刻正如临大敌的杀乱骨丝毫没有在意,依旧挥舞着她那没有一丝杀伤力的小手念念有词,什么四海龙王无上天尊虚妄仙翁都跑了出来,少年的嘴角有些抽搐,伸出玉指点了点杀乱骨头上的耳朵,点一下动一下,不由玩心大起,凑了上去不停点着。
杀乱骨停止了乱舞,动了动耳朵,眉头一蹙再蹙,盯着那少年不由火起:“你在干嘛!”说着,用手拍了拍耳朵,痒死了。
少年听她发话不由尴尬了下,玉白的脸泛起了淡淡的绯红,轻抿的唇动了动,一串宛若清水流动的声音从他唇间泄出:“小……姑娘,这林子地处偏僻,你一小小的孩子怎么孤身一人出现在这里?”
“不行吗?”杀乱骨眨巴眨巴眼,盯着少年看了又看,唔,比泅欢好看多了。少年不自在的扯了扯嘴角,说实话,这么大他还没见过这么胆大的姑娘,竟直勾勾的盯着陌生男子看,实在是,实在是……有伤风化。
杀乱骨看了又看,双眼忽然闪烁了下,绕着那少年转了转,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粗布衫,灰头巾,背上背着个小包,发丝有些乱,整个人很是瘦削,而那张脸目前虽不是十分出众,但也稍有风华,估计是因为年龄尚小还显稚嫩,但若假以时日,必非池中物。若是……杀乱骨的眼亮了下,一丝狼独有的特性闪现其中,不如将他拐去虚妄山?
心动不如行动,有了念头的杀乱骨顿时喜笑颜开,殷勤的看着少年,笑嘻嘻道:“小哥哥,你一个人来的?”
“呃,一个人。”少年蓦然觉得周身发冷,总觉得眼前这个长着一对毛耳朵忽然笑的灿烂的可爱丫头有些怪异,却又说不出哪里奇怪,只得戒备的看着她,古人有言:防人之心不可无。
“你是夫子?”杀乱骨戳了戳他背后的布包,山中的夫子都是这番模样打扮,不过他们都是老头子,虚妄山里全都是老头子,杀乱骨瞪大了眼,笑眯眯的看着少年:“你比那些夫子好看多了。”
再奇怪,终究是个孩子,自己竟还对她存有戒备,真是罪过,少年略带歉意的看着杀乱骨,好看的脸因她的话而再次变红,羞涩开口:“姑娘是哪里人,怎的一人独处山中?此处妖鬼横行,若是天色渐晚恐会横生枝节,姑娘若是……”不嫌弃……
“停!”杀乱骨捂着耳朵叫停,小脸有些发苦,这少年怎的比山上的夫子还迂腐,说话文邹邹的,他不累听的人都该累了。
“我叫杀乱骨,是虚妄山虚妄仙翁门下的弟子。”杀乱骨昂首报出家门,末了还不忘问那少年:“你叫什么?”扑闪的大眼让她整个人显得娇俏,少年再次红了脸:“小子公输尧。”
“公输尧?”杀乱骨跟着念了句,公输尧点头,只觉得她这模样煞是好看,杀乱骨盯着他一红再红的脸,不由觉得有趣,虚妄山里若是有这么个好玩的人那以后岂不就不会那么无聊了?打定主意要拐人的杀乱骨完全忘记了她的小伙伴,一心要带公输尧回虚妄山。
“尧哥哥,我知道怎么从这林子出去,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杀乱骨开口,即便她不说这句话公输尧也不会将一个如此大小的孩子独自留在这林内,只不过他没想到的是自己想的是如何平安带她出林,而她想的却是怎样顺利拐他入山,如此想法极端的两个人目的却莫名的一致:出林子。于是一个法力不足的女童,一个半小不大的少年就这样相互默契的寻找出林之路。
……
“你确定往这边走?”公输尧看着信誓旦旦的杀乱骨,眸子里存了犹疑,他们已在这林中走了一个时辰了,据他经验,只要杀乱骨信誓旦旦的说往哪走时,他们二人必定迷路,要知道,经验不是虚谈,而是实践得来的真理。公输尧即便再白目单纯,也不会在一个坑里掉上百次,于是再不肯相信杀乱骨的公输尧扯了她的衣领便往自己看定的方向行去。
杀乱骨被扯着衣领拖着走,小脸憋的通红,眸子闪过一抹邪佞的红,咬牙切齿的说要报复公输尧,公输尧权当她小孩心性,却不想手上一疼而后便看到杀乱骨抱着他的手臂使劲咬,疼痛自手臂传来,公输尧又怕伤了她不敢将她挣脱掉,只得忍着疼无奈的看着她死劲啃咬着自己的手臂。
杀乱骨咬了一阵,自觉无趣,抬头看到公输尧煞白的脸色不由心生歉意,看着他小手臂上的深深齿痕红了眼:“都说我会报复你了,你还不放我下来,你不知道,虚妄山里好多人都被我咬过,除了泅欢和姒水他们都没人和我玩。”委屈的扁着嘴,杀乱骨小声呢喃,寂寥的小身子让公输尧看了心中莫名一软:“没事,一点小伤有何惧,尧为男子不过被咬一口,不会计较于心。”
“真的?”杀乱骨抬头,其实她也不想咬人,可是脾气一上来就忍不住,仙翁说她还需要继续修性,不可妄动贪婪之念,要除恶根只得靠她自己克制,可是她还小不懂什么是贪什么是恶,想做便做了,做完之后才觉得不对,然后下次便不再去做,却唯有这咬人的习惯从来改不掉。
看着公输尧手臂上滴下的血,杀乱骨一时红了眼,憋着哭腔把自己的手指咬破,在公输尧诧异的目光下将血滴进伤口,霎时间红光闪现,将二人团团包围住。
林子里红光乍起,随后又消失,快的令人花了眼,杀乱骨仿若如常,公输尧却呆愣于地,直直的看着杀乱骨发痴。
“你你……你你你……”公输尧指着杀乱骨说不出话来,一张俊脸憋的通红:“妖..妖..妖怪!”而后“嘭”的一声倒地,杀乱骨莫名其妙的看着地上不省人事的公输尧,摸了摸自己头上一直存在的狼耳奇怪的嘀咕:“我没说我是人啊。”
“小骨———”
稚嫩的童声自半空传来,杀乱骨一双耳朵动了动,而后兴奋的抬头冲着天上那朵渐行渐近的云朵挥手:“泅欢——泅欢——我在这儿呢,泅欢——”
“唔。”杀乱骨住了嘴,紧盯着云朵生怕看错,而后面目失色,拖了地上躺着的公输尧便欲逃走,头上忽的一痛只得松了手,“嘭”的一声将刚刚转醒的公输尧再次扔晕。
“疼疼疼,仙翁,你轻点,小骨疼~”
“你还知道疼?”白衣飘飘的老人忽的瞪圆了眼,本是慈祥的脸此刻有些狰狞:“好你个杀乱骨,趁着我老头子不在竟然鼓吹同门下山除妖?就你那点三脚猫的术法还没待使出来就被妖怪给生吞入腹了,老头子我都有百年没下山了,你竟然敢跑我前面,你看我不打你个欺师灭祖的……咦?”虚妄仙翁蓦的住了嘴,好像才发现躺在地上的不明物体,看了半晌不由来了兴致,松开揪在杀乱骨耳朵上的手,袖袍轻挥,本是躺在地上的公输尧忽的直挺挺立了起来,虚妄仙翁在他身上何处点了点不由喜笑颜开:“奇哉奇哉,好一个仙骨奇佳的少年,丫头,你哪找到的?”
“呃。”正往泅欢身边凑的杀乱骨忽的停住了脚,尴尬的转头看着那兴致勃勃的仙翁老头:“我我……”杀乱骨转了转大眼:“我在林里捡的,他答应我跟我回虚妄山。”所以,仙翁你老人家没机会了。
“哦?”虚妄亮了一双老眼,算计的眸子投放在公输尧身上,可怜公输尧还没反应过来就已被一老一小先后算计上,估计就是等他醒来之后发现事有不妥也已经生米煮成熟饭,走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