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点头叹道:“这样更好,等你蟾宫折桂回来,再娶上一个标致的小姐,也就齐活了。”
宝玉拉着黛玉的手说:“我才不要什么蟾宫折桂,也不要什么标致的千金小姐。好妹妹,我的心事你自来是知道的。如今我也恨不得搬出来天天和你住在一处,就像小时候那样。如今家里要逼迫我,我也没法子脱身。别的我都听他们的,只这一件,除了妹妹我心里再不会装着别人。”
黛玉冷笑道:“何苦大老远的跑来说这个。快回去吧。”
宝玉突然紧紧的搂着她郑重的说道:“好妹妹,请你为了我,也为了自己好好保重。”
黛玉推着他:“让人看见成什么了。天黑了快回去吧。”
宝玉很不情愿的放开了她,又向她的脸上瞧了好一会儿,最后才叹了一声:“妹妹有时间给我做个扇套吧。”
黛玉冷笑道:“那也得看我高兴不高兴。”又害怕宝玉回去晚了路上不安全,或是家里人责备,因此也一直催促着他。宝玉也知道不能逗留太久,临走前拉着黛玉,在她脸上轻轻一吻,接着便依依不舍的走了。
黛玉早就愣在了那里,方半天才想起路上黑,便对雪雁说:“让家里的人去送送,记得多打两个灯笼。”
雪雁笑道:“放心吧,我已经说给他们了。”
黛玉道:“我怎么有一种预感,感觉他仿佛再也不会来了似的。”
雪雁道:“那是姑娘多心了。吹风了,快进屋吧。”又要扶黛玉进屋去。黛玉却不动身子,脸上已经挂满了泪痕。
雪雁在旁边叹道:“不来,姑娘哭,这来了,姑娘也是哭。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这些年姑娘添了多少的心事在里面,为了他难道要流干你所有的眼泪吗?”
黛玉听了这句话更是伤心,呜呜的哭了出来。
雪雁又忙安慰着她:“好姑娘,原是雪雁多嘴了。进屋去吧,你又竟不得风吹。倘或又病下了,紫鹃姐姐又该埋怨我照顾不好。”
黛玉哭着哭着却没了眼泪,只觉得心酸。如今两人府里府外住着,比以前不知平添了多少的愁闷。每次盼着他来,见了面说了不过几句话就要走,如今这一走,重逢又是何时?
宝玉只得依贾政所训带着几个要紧的丫鬟仆妇从怡红院里搬了出来,以前二十多个的丫鬟里只留了七八个,王夫人皆亲自查视过,打发出去的那些小丫头回到家里也是终日啼哭,宝玉虽然心里难过,奈何也做不得主,且父母管教得更加严厉。大丫鬟里别人也倒还罢了,安安静静地做事,当中只有个晴雯却安静不下来。她知道王夫人嫌弃她,因此每次只得提起十二分精神,且又不敢怎么装饰,也不到王夫人跟前去回话或是取东西。
自从凤姐病下以后如今家里更加没个臂膀了,且邢夫人这几日又来催得紧,说是要她过去。那王夫人心里怎么舍得。
这日李纨和探春过来请安。王夫人道:“我想着找个日子你们都从园子里挪出来吧。里面人渐渐少了,不如锁起来,将那些在园中服侍的下人能够打发的都打发出去。”
李纨沉默不语,探春心想道:以前多么的热闹,如今却凋零得如此迅速,不免添了些伤感。王夫人如今管起家来却也吃力,好在探春是个能干的,不然离了她真还不知道怎么办。
外面的人说薛姨妈来了,李纨和探春都站了起来,探春先迎了出去。薛姨妈仿佛也老了不少。王夫人起来拉着薛姨妈坐下,“妹妹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坐坐?”
薛姨妈道:“我这是躲着家里的媳妇,如今我也看不下去了。这个日子怎么过呀。”
王夫人道:“我看不如寻个不是让蟠儿休了她,再娶一个安静过日子的难道不好?”
薛姨妈流着眼泪说:“姐姐这话说得轻松,却休不得。姐姐是亲眼看见了的,我们薛家不比以前了,如今也不敢再闹出什么事来。他们夏家正得意,怎么好得罪。我也不敢说媳妇,只得教训蟠儿几句。这两天他们正摆弄香菱呢,我也没那个心肠管了。”
王夫人也跟着感叹一回,接着又说:“这宝姑娘是好些日子没见了,不知怎样?”
薛姨妈听见说到宝钗那眼泪再也抑制不住,且又是羞愧:“我的姐姐呀,若当初不是蟠儿摆弄这件事,如今宝丫头还吃这个苦么。那时候只想着仰仗着人家,屋里也有个兴旺的时候。那几年看着人家如何的兴旺,如何的恩宠,哪知却是这么个结局。夫妻两人却只能远远的望着,连句话也不许说。我们宝丫头到底做错什么了。这和守寡又有什么区别,若命运相济一点,肚里添个孩子多少是个依靠,可偏偏又没个孩子。叫我们宝丫头靠哪个。”
当下大家也都忍不住各人流着各人的眼泪。
王夫人说:“当初到我们家来难道我还肯让她受这个苦么。妹妹也看到了,这个家如今难管。光靠他们姑嫂怎么忙得过来。三丫头能在屋里呆多长的时间也都还说不定,大儿媳又老实,以后叫我靠谁去。”
探春说道:“当初宝姐姐在园子里住着的时候总是冷冷清清的,没想到有了这么个结局。”
薛姨妈叹道:“我能说什么好了,横竖是这孩子的命不好。她从小就清心寡欲,又从不爱那花儿粉儿的,屋里也从不摆那些富贵华丽的器物。三岁的时候病得那么厉害,一个癞头和尚给了个金锁说带在身上逢凶化吉。如今虽然也成就了一桩金玉姻缘哪知却是这样。”
王夫人道:“没想到这些姑娘们的结局一个比一个难。二姑娘嫁过去究竟怎样,不过给人家揉搓吧,也还不知能给人家揉搓几年。她从小也老实。三丫头就不说了,还剩个四丫头,虽然不是这边的人却小小的就过来了,在我身边这些年,我也只当亲生的。如今只知道念佛诵经,别人也难和她说话,只和那妙玉走得近,我心中何尝不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