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台阶下的花盆里已经开满了各式各样的菊花。曹慕鸿和小厮飞羽正在柿子树下对弈。两人都没觉察到紫鹃过来了。她轻步上去,只见飞羽一子受困。
紫鹃方笑道:“傻子,还不快将你的马飞走,不然那车可就不保了。”
飞羽听得这一声指点很是高兴,依话而走了马。曹慕鸿抬头看时只见紫鹃立在身旁,慕鸿半含笑道:“你难道不知道‘观棋不语,真君子’这句话么?”
紫鹃掩口笑道:“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女子,何来的君子乎?”
慕鸿大笑,将手里的一子随便一扔,便就作罢了。起身来朝紫鹃脸上看了两眼。
紫鹃忙问:“怎么呢,才几天不见难道不认识呢?”
慕鸿道:“谁说不认识呢。只是觉得你病了这一场仿佛觉得脸瘦削了不少。听闻你染了风寒,怎么也站在这里,快请屋里坐吧。”
紫鹃摇头笑道:“已经不妨事了。对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曹爷送我们家的花已经开了。何不过去看看?”
慕鸿拍手笑道:“甚好。”便与紫鹃两人同到了这边。
紫鹃笑道:“我还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菊花,也不知道菊花也有这样艳丽的颜色。”
慕鸿道:“姑娘又来谦虚了。想那大观园里奇花异草何其多也,也见过几种菊花。今天又在梅溪跟前装糊涂了。我可是不信的。”
紫鹃叹道:“哎,我没事骗你干什么。”
慕鸿笑道:“姑娘可知这花名?”
紫鹃连连摇头:“见都没见过怎么知道名字。”
只听得慕鸿说道:“这就是叫做国色天香的。”
紫鹃皱了皱眉:“也有人拿国色天香形容菊花也可笑了,不过觉得虽然有其韵味,但也未必真切。”
慕鸿点头道:“它还有一个雅名叫做‘紫霞绡’,这名何如?”
紫鹃道:“似乎不错。”又见秋高气爽,身上略好些,在家呆的这几日早有些腻烦了。正想找个机会出去走走,思量了一番便对慕鸿笑道:“曹爷能否带我出去走走?”
慕鸿忙道:“怎么,想要出去?”
紫鹃笑道:“可不是,在家炕上躺的这几天骨头都睡酸了。今天天气也不错,正好我妈也不在家,我们出去走走。我也呼吸一点新鲜空气。”
慕鸿似乎还有些迟疑。
紫鹃推了推他,几乎央求道:“好不好啊,我拿你当自己的哥哥。就当疼妹妹这一次,我保证出去乖乖的。”
慕鸿心想,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个妹妹。又见紫鹃的央求,实在不忍辜负她的一片心意,便笑道:“那好。我们走走就回来。我回去准备准备。”
紫鹃答应着,目送慕鸿出去。自己便回到房中重新梳了头发,又换了外出的衣服。一件淡粉红色的绣花袄儿,外面罩一件碧色镶边有蝴蝶花样的坎肩,系一条玉色的马面裙。发间只一支常伴身边的翠珠簪子,别无花朵。
慕鸿留下了飞羽守屋,便与紫鹃俩一道出去了。
慕鸿笑问:“你想去哪里?”
紫鹃道:“曹爷是知道的,我以前在府里出不得门,虽然回到家后可依然不自由。也不知道什么好去处,不如让曹爷做主。”
慕鸿笑道:“我看你是个呆不主的,回来家里责备起来怎么办?”
紫鹃道:“放心,若爹妈怪罪,自然是我自己承担,一点也不连累曹爷。我可是有担当的人。”
慕鸿被紫鹃这话给逗笑了,想到京中去处虽多。要不距离太远,实在不安全,要不就是私人园子,一般人进去不得。思忖再三便将紫鹃带至了城西处的陶然亭一带。
紫鹃远远的就见地势高阔处有一座亭子立于那里。紫鹃忙问:“这处景致倒好,那亭子叫什么名字?”
“也怨不得你,这里便是陶然亭了。”慕鸿微笑。
“陶然亭。”紫鹃喃喃自语。此处白杨零落,黄叶翩翩,其间添有数支红蓼花开。更兼衰草寒烟,落日斜晖,更添秋兴。两人来到亭子里,紫鹃见三面临窗尤为雅洁。正中一块匾额,柱子上是一副对子。
紫鹃念道:“烟藏古寺无人到,榻倚深堂有月来。”
慕鸿指着对子笑道:“姑娘认为这两句如何?”
紫鹃回头笑道:“我实在不懂这些,所以不敢妄加评语。”便倚栏而坐,又道:“这郊外还有这么洁净的地方也难得。可这陶然二字从何而来?”
慕鸿解释道:“据说是取自白居易的那两句‘更待菊黄家酿熟,与君一醉一陶然’此处风景取这二字可不是神来之笔?”
紫鹃微笑道:“偏是你们这些文人有这样的雅兴。对了,我仿佛记得有什么名人的墓葬在附近。只是突然想不起来了。”
慕鸿道:“这个我倒没听说,我来这里也不过一两次。”
紫鹃怔怔的想了半天,才模糊的记得两百年后一对生死相恋的情人,男的叫高君宇,女的叫石评梅葬于此处。只是如今世上还没有他们的灵魂。她这个来自于二十一世纪的灵魂却早一步来到了。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紫鹃很自然的又想起林黛玉曾经有过一句诗叫做“天尽头,何处有香丘”,思及自此,不免有些心驰神荡,眼中突然蓄满了泪水。此处身在何方,自己也不知道了。
这个情景曹慕鸿更是没见过的,他蹲在紫鹃脚前,低低的仰头看了她一回,低沉的说了一句:“你怎么呢?”
紫鹃立刻就看见了他那双关切的眸子,心中没来由的一暖,勉强笑道:“没什么,不过有点感伤罢了。”
慕鸿道:“我看你在林姑娘身边久了,将她的情形也学了一二。”
紫鹃的目光定格在远处,恍惚的说道:“你说两三百年后,大家再来游览这处的时候。是否还有这样的落日,这样的景致。”
慕鸿答道:“当然会有,只要这亭子存在。不同的是那时候不会有我,也不会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