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温暖的宫殿,身着浅紫衣裙的侍女轻声走近香炉将手中的香料放了进去,然后再悄然地走到一旁站着,刚放进的香料散发着阵阵清新淡雅的香,让整个殿内都陷入一阵昏昏欲睡的状态。
软榻上一位身着华服满头银丝的老人正闭着眼睛,看上去慈和安详,没有人知道她是不是睡着,侍女们在一旁安静地站着,生怕吵到榻上的人。
但,这静谧的时刻却并没有持续多久,忽而一道清亮而明显带着一丝童音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打破了这一室沉静。
“皇祖母,救命啊——”侍女们只觉一阵梅花香气迎面而来,转眼一看一道鸭卵青色的人影已经到了软榻边。
侍女们微微张嘴,为来人的举动讶异。
来人一袭清亮的鸭卵青色锦衣,一头美如瀑布的长发用一个小巧的淡青色玉冠绾着,好看的流苏在耳边落下,随着他的动作划出点点弧线,这样的模样让人很难猜出他的真实年龄。
榻上的人睁开了眼睛,露出温和的双眼,然后看着半跪在自己身前的少年问道:“南儿,怎么了?”
见疼自己的祖母开了口,唤作南儿的少年假装抽泣了两声,一双剪剪水眸却是半点泪意都没有,带着些许的童音再次响起:“皇祖母,您可得为南儿做主啊!”
老人慈爱地笑了笑,心里已经猜到了些,但还是摸着少年的头道:“那你倒是说说,何事需得祖母为你做主呢?”
闻言,少年立刻换上了一副表情,气愤道:“皇兄又把一摊子事甩给我,他自己却跑出去玩了,父皇也是,都这个时候还不知道带着母后回来,难道都不知道他的儿子就快要被人榨干了么?皇祖母——”
少年哼哼着撒娇,“您可要好好管管皇兄才是啊,他才是皇帝,怎么能做出这样不负责任的事呢,皇祖母——”
看着少年孩童般的模样,老人也就是当今太后心都化成一滩水了,哪里还会怪罪少年的乱闯,侍女们也就微微松了口气,到底是男女老少通吃的恭南王,就这模样谁还忍心对着他发脾气。
当然,除了她们的皇上。
太后伸手为少年理了理前额有些凌乱的发丝,边道:“你看你,过了生辰就是二十一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花蕊就由着你胡来?”
闻言,少年撇了撇嘴,抱怨道:“您可别说花蕊儿了,自从有了小瑾她整天都围着他转,哪还会管我。”
太后好笑地摇了摇头,这是在和自己的儿子闹别扭?
“小瑾才两个多月,自然是离不得亲娘,莫不是你连自己儿子的醋都吃?”太后哦眯着眼睛笑得揶揄。
一听这话,少年白皙的脸微微露出些赫然,出言反驳道:“怎么会,皇祖母怎么连您都笑我,您又不是不知道,皇兄三天两头就跑得没影儿,皇姐老早就嫁了人,永勤殿还有一堆事,花蕊儿是我的王妃,这个时候她自然应该陪着我才是,小瑾那里不是还有奶娘么……”
少年越说越小声,似乎也意识到有些不好意思。
太后见他这番模样越发觉得好笑,不过他也说得没错,自己儿子退位下来后就带着皇后四处云游去了,大皇孙倒是一位好皇帝,但就是改不了好玩的脾性,过个几天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像今天这样的情况一个月至少得出现两次。
想到眼前的人都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室而跑得没影的那个人连中意的姑娘都没有,太后心里是一阵愁。
“好了,你也别抱怨了,过几天你皇兄就回来了,到时候皇祖母一定好好教训他。”
太后在心底摇头,儿孙自有儿孙福,由着他去吧,这样孩子般的人都成了家,她就不信那一国之君会找不到合适的人,想想又对面前的人说:“就快到用午膳的时候了,花蕊怕是在等着呢,你快些回去。”
少年眨了眨眼睛,泄气地点了点头,皇祖母每次都这样说,可是皇兄还是不听,看样子他注定是劳碌命了。
又蹭了会儿少年才垮着肩膀从太后的永寿宫出来,出了永寿宫看了看正于头顶的日头十分老成地叹了口气,然后迈着沉重的步子往永勤殿走去。
今天工部尚书老头上折子说南方贩售私盐的现象颇为严重,他要好好让人去调查调查,今天的午膳怕是又不能和自己的爱妻一同用了。
一想到这,少年的脚步更沉重了,就连跟在身后的小太监都在担心,他家王爷若是一直这样走路会不会把地踩出一个个脚印。
太后眼见着那鸭卵青色的背影消失在自己宫殿门口,心里陷入了回忆。
自老皇帝走后,距离现在已经是四十多个年头了,她辛苦地把几个孩子抚养长大,虽然辛苦但却很满足,如今孙儿孙女都有了自己的家。
虽说老大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但能力在那里谁人敢置喙一声,就是苦了南儿那孩子了,本是个爱玩的人却不得不接下自己皇兄留下的事。
不过这样也好,借此锻炼锻炼他的能力总归是好的,想了想太后再次重新躺在软榻下。
冬天里好像做什么事都没劲儿,看来自己果然是老了。
吉祥村安家。
“我不管,今天你不同意也得同意,同意当然最好。”土坯房子里一个微胖的女人十分强硬地对坐在一边的瘦小男子说道,同时还不忘撩了撩自己刚洗过的头发。
瘦小男子狠狠吸了一口草烟,有些为难地转头对女人说道:“但他是个傻子……”
“傻子怎么了?”女人的声音在瞬间拔高,“人家有钱啊,有钱还怕什么?万一哪天就治好了呢?况且就算治不好,红豆进了他们家那也是吃香喝辣的,你还担心个什么劲儿,还是说你还念着那个死了几百年的短命鬼?!”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男子抖了抖已经破得不成样子的烟斗,皱着两条干细的眉毛看着自己的妻子,“这话你都说了十几年了,还没有说够?”
闻言,女人从小板凳上猛地站起身来,走近男人使劲儿在他脑门儿上一顿戳,“我说了怎么了?说了怎么了?老娘还不能说了啊,安德福老娘告诉你,要不是看在你死去爹娘的份上,你以为老娘愿意嫁给你,你个没良心的!”
安德福不耐地皱着眉,但又不敢出口反驳,只能顺着她的话说:“是是是,我没良心,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那边都在开始催了,但你看红豆现在还躺在床上,这……”
“还能怎么办,”女人停下手里的动作拿起桌上今早赵家送来的大鸭梨啃了一口,满口喷水地说道:“当然是送过去了,就算是抬也得抬进去。”
赵家送来的银两她早就用得差不多了,哪里容得了她反悔,左右是那个贱蹄子的女儿她才不会舍不得,要不是看在她还能帮家里下地干活,她早就把那姐弟两轰出去了,家里的粮本来就不够,哪还能养着没用的东西。
屋内,苏念恩只觉得自己浑身像被车子碾过的一样,动一下都疼得她差点叫出声来,外面女人尖细的声音让她头皮发麻。
难道就算是死了她都摆脱不了夏如语吗?
苏念恩一点也不想睁开眼睛,因为她不想再看到夏如语那张脸,但外面那道越来越大的噪音让她的意识越来越清楚,也让她察觉到了不对的地方。
脑海里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叫嚣,不停的画面在脑子里闪过,就像电视里回忆的画面那样,她的脑中闪现着一个又一个她从未见过的画面,而外面的声音也一遍遍刺激着她的神经。
这个声音不是夏如语的,在她的记忆里好像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声音,就像小时候在外婆家隔壁婶子的声音一样,尖锐又刻薄,外婆说这样的人前世就是被割了舌头的,才想着在今生把没说过的话都说完。
但也不对,隔壁婶子早就跟着儿子媳妇去了北方的城市,怎可能出现在自己家里,而且自己不是已经死了吗,还是被她的母亲拿菜刀砍死的,又怎么会听到别人说话?
想到这儿苏念恩心里一惊,强忍着身体的不适费力地睁开眼睛,入眼的破烂土墙和已经破了一个大洞的屋顶让她脑子嗡了一声。
这是哪里?
苏念恩倒吸着气坐起身来,伸手擦了擦自己额角的冷汗,待放下手的那一刻就僵着不动了。
这,这还是她的手吗?虽说自己在家并不是什么养尊处优的人,夏如语也不会让她当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尽管家里有保姆,但家里的家务和夏如语的衣服基本上都是她在做在洗,有时候只要她在家,一日三餐也是免不了的。
但就算是这样,这双手也不至于糙成这样,干瘦就算了,那一道道皲裂的口子还泛着血迹周围一片乌青是怎么回事?
苏念恩翻来覆去将自己的两只手看了遍,压住心头的疑惑环顾四周打量了自己所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