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永洁在林子中待了一会儿，料这时候应该再没有人过来了，便小心翼翼地出来了。林子里面没有光线，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即使徐永洁对于林子的地形比较熟悉，也太过危险了。明光城给普通人的聚集地都布置了灯火，不说亮如白昼，但是清晰视物问题还是不大的。和这片黑暗的林子相比，总要好的多。
只是徐永洁现在不管是用本体的猪妖还是用小男孩的人身，到了聚集地里都不会有什么好事。
男孩身体的力量虽然远超同龄人，但是算足了，也不过和一个成年男子相仿，而自己的本体猪妖，妖族的能力没有得到传授，更是无从谈起。尽管猪妖状态下的力量更大一些，但是四足着地，反而更不好发力。在聚集地中，没有武力，就没有一切，徐永洁知道这一点，所以他尽量回避。
一头野猪对于聚集地里的人来说诱惑太大，值得为此付出几条人命，而小男孩对于聚集地来说太过没用，身材所限，即使力量足够，长武器也不能方便使用，也即是不能狩猎。没用的人不是人，这是聚集地的不言自明的规则，或者被人呼来唤去，当作奴隶；或者受众人排挤，得不到食物，最后饿死；或者遇到残忍的，甚至直接杀了取肉。尽管这是人肉，对于永夜中长期饥饿的人来说，只要是肉，那总是比地上的草茎好吃的。
徐永洁没有经历过这些场景，但是他见过，三年的永夜，明光城下近十五万人，不计其数的聚集地，这些场景，太多了。为了一己私欲的杀戮，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发生。
或者，徐永洁又想起一些事情，比如曾经见过一个女人被十几个大汉围住，最后就赤身裸体地死在那里。
种种事情，让徐永洁有些想不明白，天黑了，难道人心也跟着黑了吗？
这事情他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明白，他甩了甩头想想，还是变成小男孩的样子，在这树林边上走走，一来比较安全，随时可以躲进树林，二来这种人烟罕至的地方，自己能撞上食物的可能会大一些。
这片树林的面积不算大，也不算太小，徐永洁靠着树林的外沿慢慢走着，时刻注意着身边的动静和眼前的一切。树林靠近明光城这一侧还隐隐照得到一些光亮，看得见有些泛黄的树叶，和树干上常常会有的一小块一小块的黑色斑痕。本来日光被无尽黑暗遮蔽，草木也应当枯萎死去，但眼下这一片树林，虽然长势不算好，却是实实在在活下来了，谁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反正无尽黑暗之下，什么事情都有可能。
徐永洁当然也有疑惑，不过他从不会在这种时候分心去想这些问题，几乎无光的树林中，黑暗气焰的存在变得十分可怕，徐永洁必须非常小心，身体上任何一处地方传来的异常都要详细感受，这才有可能在黑暗气焰临身的第一时间逃出生天。这不是徐永洁自己摸索出来的方法，这是永夜以来无数人命填出来的知识，徐永洁也是以前学到的。
在永夜刚刚降临的时候，徐永洁曾经被一个小队伍所照顾，这才一路来到了明光城。这个小队伍人不多，才五个，是旧时的兵丁，很有些力气，加上永夜来临的时候带出了一些武器，过得倒也是有惊无险。几个人人都很好，一次看到徐永洁一个人，就让他跟着队伍一起走。徐永洁现在说来也是庆幸，当初自己很是单纯，看着有人叫他，就加入队伍了，好在几人都没有恶意。
永夜初期的几个月，大的聚集地还不多，大多数人都是以小队伍的形式生活。徐永洁所在的这个队伍，实力也算得上是强的了，带头的队长又聪明，和别的小队伍关系也好，经常会有各种各样的消息传来。永夜中的消息在这时候已经很珍贵了，但是在当时，还没有太多人重视。这些消息包括哪里有猎物，哪里的黑暗气焰比较密集，或者一些当时还不知道的危险被一些队伍用鲜血验证了。这些消息的获得让徐永洁的小队无论是收获还是安全都有了不小的提高，而队长和几个兵丁对于徐永洁也都很照顾，经常把一些怎样找食物、怎样躲避危险的方法告诉他。
徐永洁现在的本事，一大半都是当时那几个兵丁教给他的。
现在奔波的时候，徐永洁有时候也会想起这几人，当时的日子过得的确安心一些，至少睡觉的时候心中不需要警惕身边的动静，吃东西的时候也不用四处提防。
永夜以来，一切都变得很快，不到一年的功夫，大型的聚集地就出现了，人们在大型聚集地中驻扎下来，各个队伍按照比例分出人手共同担任警戒、共同执行狩猎，一切的一切，看上去都很美，几个月前人人幻想的稳定体系似乎就在眼下。徐永洁所在的这支队伍也进驻了一个大型聚集地。
然而好景不长，之前人人都只想要活下去，但是大型聚集地的成立，使得这一愿望看上去已经实现了。于是人们想要更多，更多的食物，更大的领地，还有更大的权力。聚集地即使很大，能够住的人也是有限的，所以有一个人数上限，到了上限之后就不允许新的队伍的加入。而有些大型队伍以在聚集地生活的名额为条件，来让队伍中的弱势者，或者新人，为这些队伍的领导者服务。有些人，终于可以躺在床上，不用付出，就享受到了食物。
于是聚集地中就起了矛盾，而徐永洁的队长，这时候决定退出聚集地。徐永洁当时还看不清形势，问为什么。
「小洁啊，大的队伍打架，小的队伍遭殃。」
徐永洁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然而就在脱离聚集地没有多长时日，队伍不慎误入了一处黑暗气焰的密集处，只有徐永洁因为在外留守，才逃过一劫。
队长还有力气出来，看到坐在一棵树下的徐永洁，笑了起来，对他说：「小洁啊，你几个叔叔，以后不能再照顾你了，这乱世里，你自己保重。」
说着说着，面上黑气已经清晰可见了，徐永洁知道发生了什么，嚎啕大哭起来。
「小洁啊，你以后千万记得，不能轻易相信人。」队长笑着说完，就自杀了，免得神志不清，最后还害了徐永洁。
徐永洁此时坐在一棵树下休息，并不是走累了，而是在黑暗中行走，需要时刻保持最好的状态，只是心中莫名一动，忽然浮现出当时的画面，神情不由得有些恍惚。
而不远处树梢猛地响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