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珠沙华在莫愁的手心里不断地闪烁着,化成无数荧红的光点,画面又不断变换,她眼前出现了一座延绵不绝的九重宫阙,铺天盖地的白色幔帐,花环,棺材灵柩,到处是让人挣脱不开的重重迷雾,是让人沉沦绝望的泥泞深渊。到处一片哭声,女子呆滞地随着身旁人的动作将她拉扯上城楼,眼神有呆滞变得冰冷绝望,举行祭奠的平台已经搭建地高高的,瀚海楼台百丈冰,神武门城楼下甚至出现了许多官兵,最后女子惊恐不已,疲惫不堪地沿着身后的高墙,缓缓地倒下。
莫愁看着这个场景,说不出的熟悉,可却一下子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为何会如此熟悉?
不知昏睡了多久,女子忽然腰间仿佛被人拽住,睁开了眼睛,身旁有宫女太监模样的人惊喜地唤她:“公主醒了,您终于醒了。”接着各自相走奔告。
记忆如同汹涌的潮水,逐渐漫上来,敲击拍打着女子的心脏,她的父皇走了,母后也走了,她是这个国家唯一的公主,他们走了,这个国家就落在她的肩头了。
之后便是朝堂之上朋党之争,各位大臣各持己见争执不休,最后他们相互妥协,将女子推上了皇位,做毫无实权的傀儡女帝。登基那天,深远无尽地天幕上盛放至荼蘼的烟花,凤袍皇冠遮住了她眼底的失落。
这一刻,莫愁的心莫名其妙的疼,这强烈的感觉让她心酸地落泪,失去双亲的悲伤,独自承担大局的无助,面对人心险恶时的恐惧,小心翼翼。朝堂上不断地有人提出让女帝娶后,纳君,宗室大臣们仗着是女帝的长辈,就开始不断地给她物色帝后帝妃人选,弄得她烦不胜烦,只有在黑暗中一个人默默地流泪,释放自己的软弱。她恐惧于这样的日子,她不知应该如何收拾残局。
然后,画面逐渐模糊,天地间落起雪花,一切变得寂静,同样是在那片桃花林中,雪花落了一地,落在女帝的狐裘锦袍上,她焦急地在哪里寻找什么,可是始终什么也找不到,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她一个人,独自地,站在那片神秘的树林之中。最后,在姻缘桥头,她看见了那个华贵的轮椅安静地摆在那里,却不见那个眉目如画的男子。
第二年年初,在朝廷权贵的逼迫下,女帝颤抖着手写下圣旨,用印,眼睛涩涩的,只是流不出眼泪。“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左相琰氏长子,出身尊贵,得天独厚,礼贤下士,朕感其忠孝节义,特赐以帝后之尊。大将军潇氏,尚书许氏之子并为世出名门,文治武功,卓尔不群,甚体朕心,特晋封为德、贵二君,此外,因帝后身子不适,由此二君暂代凤印,执掌六宫。钦此。”
这一场众人期待已久的婚礼引起了万人空巷般的空前轰动,那天,街那头出现了骚动,喜悦的高喊。权倾天下的三大家族家公子,同时以皇夫之礼迎聘入宫,这是整个大历王朝历史上都未曾有过的事情。那金光耀眼瑞气千条的龙驾凤辇,连当年的圣祖登基也没有这么大的排场。从街这头一直蜿蜒到百余里开外,让人不由得惊叹三大家族的大手笔,更羡慕女帝无与伦比的好运气。
外面吹吹打打,鞭炮烟花齐鸣,御书房内,女子却在默默流泪,安静得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她的眼睛是空洞的,是苍白的,一丝色彩都没有。眼泪成了她眼睛里唯一的感情,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而哭。
是为了错过心中那段刻骨铭心的初恋遗憾?
是为了父皇母后惨死的辛酸?
是为了朝堂之上无能为力的心酸?
是为了别人左右自己的婚姻而悲戚?
或许,连她白己也不知道。女子的泪,一直压抑而低沉,而她哭,却悲伤的让人心碎,眼神痛苦得如凝聚天下全部的悲剧。
看到女帝簌簌落下的眼泪,莫愁的心很酸很酸,抬手间,不知不觉却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此时她就像一个幽灵,没有人察觉她的存在,甚至可以穿过女帝的身体。
场景再此切换,又回到了欢闹的街头,白衣男子宁静地坐在楼上,静谧如水,朱砂凄艳,灵秀深邃的瞳眸疏离而朦胧,他看着万人欢腾的群,垂下眼眸,看着自己毫无动静的双腿,露出不为人知的伤痛。
自己上次不告而别,她会是怎样的伤心难过?
他自小不良于行,受尽白眼,却意志坚定,凭着付出比别人多百倍,千倍的努力和汗水,学得一身的本领,超凡脱俗,清华自守,武功修为,皆入化境,依万象而生,却又看破红尘,如有似无,万物归空,灵性万象。
他一直就像是生活在凡尘之外的男人,透过一双澄清睿智的眼光看着红尘之中的恩恩怨怨,纷纷扰扰。他是观透世情,心如明镜,光风霁月的绝世奇葩。因为游历天下时看透人性,一直心如止水,无一丝娶妻的念头。因为天下极少有女人能忍受不良于行的男子,即便是心存爱慕,那份心思也会在日复一日的平淡生活中消磨殆尽。男子并不是自卑,而是一种看透人性的理性认知。
可是当那个女子浅笑盈盈地将桃枝递到他手里时,他的心中却激起了涟漪,虽然不知道她是谁,心思却不由自主地围着她转,她在自己身边陪伴着他,他表面一副风轻云淡,高深莫测的模样,内心却在一寸一寸沦陷,直到那天她的家人来接她离开,他知道,他已经万劫不复了。
他们本来约定三个月后见面,没想到这一别却是大半年,他知道了她的身份,知道了她是女帝,也看到她在雪地里找他,可是他不能出去,不能让她见到他。因为他们之间有全天下人的反对,因为他跨不过心中那道骄傲的门槛,不希望有人看见他的脆弱和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