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愁何曾听过琰曦这样的卑微的口气,可是他有什么资格!
“不要说了。”莫愁抬起头看着他,一字一句,“琰曦……不要让我瞧不起你……”
所有人没有说话,空气似乎凝固着,琰曦呆愣在那里,慢慢闭上眼睛,用力稳住自己身子,退了下去。
她说:不要让我瞧不起你……
不要让我瞧不起你……
世界上还有什么话比这个更伤人,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残忍?
冷风吹过,刺骨的寒冷,崖顶一片漆黑,没有一丝光亮,绝望几乎将他啃噬殆尽,突然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不知道生命中还剩余些什么?不知道谁比谁残忍,谁比谁伤心,惟有心头茫茫然一片麻木的疼痛。
“萱妹妹。”顾长卿嘴唇蠕动一下。
“我不是你青梅竹马的萱妹妹,”莫愁似嘲讽又似悲怆的道,“若说以前是,那是因为我占据着她的身体,我现在的身体已经不是她的了,所以跟你没有半点关系。”
顾长卿不可置信的看着莫愁冷冽的眼神,神色悲切,身子不住的颤抖着。
回雪嚅嚅地道:“萱姐姐,悬崖底下深不可测,慕容公子多半已经……请你节哀。”
“你胡说什么!我的夫君不会有事的!”莫愁眉宇间杀机一闪,厉眸怒叱,声音凄厉而破碎,“我不许你这样咒他,咒我孩子的父亲!还有,倾雪公主不要乱攀亲戚关系,我承受不起。”
“萱儿,你不要这样!”许靖之也跟着说道。
“我不要这样要怎样,你告诉我,告诉我啊!”莫愁眼眶里快要涌出眼泪,声音几乎激动到嘶哑,“我是谁,不是谁,对你们来说就真的那么重要吗?你们苦苦逼着我承认就是她对你们又什么好处?走到如今这一步,是与不是还有什么意义?难道你们还可以让时光倒流?我只是不明白,为何上天要以这样的方式来与你们遇见……如果再来一次,我宁愿这一生从未遇到过你们;如果有来生,我只愿生生世世皆不再相见……”她的声音飘忽而悲哀,想笑,泪水却簌簌而下。
“我只是想知道你好不好?”景王嘴唇动了动,缓缓地开口。
“那现在你看到了,你们亲手毁了我的一切,满意了?”莫愁早已磨灭了激愤和怒火,脸上像是自嘲又像是讥讽,“你又有什么资格想知道我好不好,在他面前你们一个个有什么资格?你们如今这副假惺惺的姿态只会让我觉得恶心,彻底的恶心!”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毁掉我的幸福?为什么至死你们也不肯放过我……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莫愁颤抖着声音说,“滚,你们都给我滚,今生今世,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们!”
“萱姐姐,我知道你现在难过,可是人死不能复生,你要好好保重自己,千万不要想不开!”回雪小声地说。
“你放心,我不会殉情的,我的生命是为他而在。这是前世注定的,是一份生生世世相守的诺言。他在这儿等着我,用他所有的生命想念等待着我,爱着我。我千里迢迢的赶来赴约,为得就是找到他,从第一次听到他的琴声就让我知道了我的心为谁跳动。他,是我的守护神,守护着我的微笑,只有他在,我的心才会安稳。但是,他现在离开了,他要我好好地活着等他,那我便等着他,这种感觉,纵然是痛苦,生不如死,但也是甘甜的,因为我已经拥有了一份纯净的不带一丝杂质的爱情,可以安静地想念一个人。”
有时候,活着比死了更难熬,然而再难,也要熬下去。莫愁的心凄楚不已,只觉得身心俱疲,仿佛身体里被一只手无穷无尽地掏空,淘得五脏空空荡荡,只剩一具皮囊,似乎就那么一刹那意志稍微松懈就会倒下去,再也爬不起来了。
她知道慕容云翔的意思,在生命最危急时刻,他把生的机会给了她,他甚至担心她愧疚心疼,不愿苟活于世,便用江山和孩子束缚她,对她说希望她能登上皇位,希望她可以好好生下孩子,其实莫愁知道这些只是他用来束缚他,剥夺她选择死亡随他而去的借口罢了,一切只因为他希望她好好活着罢了。
莫愁知道自己怀孕的那一刻心里充满了惊喜,那是她和他的孩子,可又在下一刻充满悲伤和绝望,刚才从荆棘中一寸一寸爬过来,身体血肉模糊的疼痛提醒着她唯一残存的一丝坚硬与理智,她不能义无反顾地选择生死相随,不顾一切地跟着他去了,一了百了,她不能任意地挥霍他用死亡换取的她的活命。他如今生死不明,自己又怀了他的骨肉,为了延续他的血脉,就更不能轻生了,她要听他的话,好好地活下去,等待着他的归来……
“你爱他如此深?”许靖之颤抖的问。
莫愁点了点头,安静的说:“是的,我爱他胜于生命。”
“若他真的不幸……”许靖之犹豫的说,“你难道要这么等他一辈子吗?”
莫愁坚定的说:“如果今生等不到他,无法相守,那么,就转到下一个轮回,下下辈子再等,生生世世,此情不渝,此心不改。终有一生,能够等到他携手百年。”
“萱姐姐,皇兄那么爱你。你怎么可以……你爱过他吗?”回雪凄哀地问。
“如今已是穷途陌路,再追问也是徒然。”莫愁微微顿了一下,看着面色苍白的琰曦,轻轻的回答:“或许曾经爱过,但不曾用心,所以错过,无法再收拾。”
“不再给别人机会?”景王问。
“心已经给了别人,再也无心可给了。”莫愁闭上眼叹息道:“我现在觉得过往的一切,犹如镜花水月般便得丝毫都不真实,犹如梦一场,除了一阵唏嘘感叹之余一点也没留下。如今闭上眼睛,心里满满全是他,等他,成了为活着的唯一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