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愁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混混僵僵走出慕容府的,出了慕容府的大门已是夜幕降临,万家灯火的时候了,连绵雨依旧得无声无息飘下,莫愁沿着脚下的道路一直往前走,她此时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不知道自己将何去何从,不知不觉地走到了护城的江边,江水涨了一两分,水面上被细雨打出小点点,远望过去,宛如江面上罩了一幅透明的、有着均匀淡纹的锦帛。
就这么站在江边看雨,看着那宛若离愁别恨的江水滚滚东流,莫愁的脑子越来越恍惚,眼前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逍遥和采薇在一起的画面:他将她拉向怀抱,用温暖身子将她包围。
本应该让人面红耳赤的画面,此时出现在莫愁脑海里,却是锥心般的刺痛,恶心。一想到此,莫愁胸口就一阵恶心,强烈升起想要呕吐的感觉,心底的凄楚与怨恨就铺天盖地而来,恨不得毁灭全世界。
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莫愁抱着头使劲的摇,拼命地对自己催眠,仿佛再多想一点,她就要猝不及防,溃于一旦。
最后,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莫愁整个身子甩了出去,跌倒在江边,冰冷的空气此刻闻来是异常的新鲜,莫愁强行压制下胃中翻腾踊跃的恶心感觉终于再也压抑不住了,哇的一声终于吐了出来,接着猛地咳嗽了几声,又连续呕吐,似乎要将心肺一起吐出来。
过来半天,缓缓睁开眼睛,清澈的水中映出憔悴的容颜,水中的女子蓬头垢面气色颓唐,容色萎黄,如帘卷西风后的黄花,再无昔日的风姿了。
莫愁吃惊地看着自己的样子,短短一个下午的时间,竟然可以由面若桃花萎败至此,狼狈不堪。原来情到深处竟可以伤人若斯,终于明白白发魔女为什么会一夜白发了!
莫愁瞬间心头涌上一个自怨自艾自怜自嘲的念头:原来自己在不知不觉间……竟然已陷得这么久、这么深了吗?
“原来我是真的爱上了……”明明绝望得想哭,可唇角却勾起一抹清浅微笑,莫愁的表情颇有点自暴自弃。
她说:“莫秋心,你终于还是丢了自己的心。”
遥远得仿佛从风中传来,她的声音——凄凉、无力、悲哀……
一直以来,在莫愁的浅意识里,她总是将慕容云翔和逍遥公子分开的,逍遥是清贵无暇的公子,是自己的逍遥哥哥;而慕容云翔,他是慕容家的世子,是未央公主的政敌之后,是宸昭国皇权最大的威胁,将来是要继承慕容郇候爷之位的,说不定还会挟天子以令诸侯,甚至废除了皇位,自己称帝的,所以她总是唤他逍遥。可是现在当她发现他们是同一个人时,自己却已经陷得这么深了,不可自拔了。
“姑娘,你还好吧?”身后一声温和的声音打断了莫愁的思绪,原本细小的雨声哗哗的由小而大,冷风将她的理智唤了回来。
空中暗沉一片,大雨密密麻麻的倾斜飘散着,莫愁转身侧望,是一个赶车的老者,他目光炯炯有神,身披着一个草斗笠,拿着一根马鞭,马车还停在旁边不远处。
“天色已经这么晚了,姑娘为何会在这里,怎么还不回家呢?”
“我,”莫愁犹豫了一下,“我不知道该去哪里。”
是啊,天大地大,竟然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这,”老者眯着眼看了莫愁一眼,眼中划过一闪而逝的精光,“天已经黑了,又下着雨,不如我送姑娘回家吧。”
莫愁摇摇头,“不用了。”
“那姑娘保重吧。老夫赶车去了,告辞。”说着哼着歌潇洒的转身离开。
“老伯,这么晚了还要赶车,你不回家吗?”莫愁抿了抿唇隔着风雨朝他喊道。
“我啊,”老者停下脚步回头朝莫愁一笑,“我一直是以天为盖地为炉,一辈子都是以赶车为生,这辆马车就是我的家,走到哪里算哪里,风雨无阻的。”
“真的吗?”看着他潇洒红尘的样子,莫愁的心中蓦地一片荡,垂下眼帘,长长羽睫微颤。自己这一生,从未有过不顾一切任性的时候,那么就一次吧!
想罢,顺势拔下头上的金钗,“老伯,我把这只金钗给你,你可以带着我离开吗?我想搭着你的马车走一段。可以吗?”
“姑娘是在开玩笑吗?”老者一愣,瞬间就恢复了常态:“看姑娘的样子,应该生于富贵人家,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姑娘也应该看开些——”
“我用这只钗作交换,老伯可以载我一段路程吗?”莫愁打断了他的话,继续问道。
老者看着莫愁的神情不像似说笑,略微沉吟,“既如此,老夫就陪姑娘疯一回,姑娘上车吧。”说着他接过莫愁手中的金钗,放在怀里。
莫愁站起来,拍了拍裙摆之上飞溅的泥土,嗅着晚风的清凉之气,决然的踏上马车。
这辈子,就这么疯狂一次吧!……放开一切,做自己想做的事,只为自己而活吧。
一段不被接受的爱情,需要的不是伤心,而是时间,一段可以用来遗忘的时间。一颗被深深伤了的心,需要的不是同情,而是明白。
现在的她最想做的就是离开眼前这些是是非非,找一个安静的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将自己藏起来,静心的疗伤,让所有的矛盾与复杂都统统随风而去。
“姑娘,你要到哪里去呢?”车外的老者问道。
“就沿着这条路一直向前走吧,走了哪里算哪里,等我想起来了再告诉你。”莫愁坐在马车里幽幽的回答。
“好唻,姑娘坐稳了,马车要启动了。”老者一声爽朗的吼声。
一声沉浑的马嘶,嘶啸声高亢入云,与此刻湿漉漉的天气形成强烈的对比。接着,一阵马蹄声由近及远,消失在官道尽头濛濛的雨雾之中……
慕容府,花厅里鸦雀无声,家丁们退到一旁,不敢大声喧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