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知道那犽一直都避开云错出去“猎食”,其实戒并非没有尝试过去去猎食,他有出众的外貌可以帮助他引诱猎物,也有尖锐的牙齿能够刺进猎物的血管,可是当他要咬下去的时候却总是在强烈的欲望中感受到更加强烈的罪恶感。
那个他第一次出去猎食的晚上,他犹豫了很久,最终只是在那个女人的脸颊上落下了一吻。那个女人睁开眼的时候看到了他鲜红的眼眸,惊吓得就要叫出声来,那个时候,那犽突然出现,拧断了那个女人的脖子。
“已经成为野兽却还想要保存人类的怜悯吗?”这是那犽对他说的话,“人类之于吸血鬼,犹如狮虎之于人类。你现在——只是一只吸血鬼。”
只是一只吸血鬼。
戒用他血色的充满欲望和矛盾的眼望着沙发里闭着眼的云错,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云错的血液对于他,对于所有的吸血鬼都有着致命的诱惑。
戒的喉结上下翻动着,呼吸沉重,因为对鲜血的渴望和强忍的自制,他的眼越发鲜艳,带着迷离的水色。
这个时候,沙发里的云错缓缓地挑起了眼帘,那双冰冷的幽暗的眸子展在他的面前,瞬时夺了他的呼吸。
“吸食鲜血,是种罪孽吗?”她问。
戒微微窘迫地面对着她,不知该如何作答。
“嘛,对于人类而言,确实如此罢。”云错垂眼。她在某些时候总会垂下眼帘去,同时唇角沟起微妙的弧度,仿佛有一种君临天下的感觉,不经意的狂傲淡漠,轻淡的疏离高贵,隐约的孤寂自嘲。就是那么一种欲语不明的,蔑视众生的笑。
“还记得我问你的那个问题吗?”云错抬眼问他。明明她是坐在沙发上,而他是站着,明显他要比她高许多,该是他俯视着她的,可是偏偏云错这一个眼神就让戒觉得自己正被高高在上的神明俯视着。饶是一向让人觉得温文尔雅又高贵优雅的戒,此刻也感到自己竟然卑微得仿佛尘埃。
见戒不语,云错轻轻阖了阖眼,说:“‘永远’,‘不后悔’什么的,还是慎重一点的好,这样的话不该由血族说出口。”
戒已然明白,云错指的是他求她救他,他成为吸血鬼的那天,云错问他是否会后悔而他说不会的事。
那个时候,她说他已经死了,并用“你一定会恨我的”那样的眼神看着他,最后却让他跟她走。
云错笑着,笑容绝美而带着悲伤的气息,她突然站起来,恰站在戒的面前,两人紧紧挨着,无比暧昧。戒下意识地要后退,云错却拉住了他的手臂。她仰起头,吻了他。她把她白玉般细腻而优雅的颈项展现在他的面前,那一瞬间,他的坚持竟是如此不堪一击地在欲望面前崩溃。
像第一次那样,他贪婪地沉醉在她的鲜血里。闭着眼的云错嘴角始终勾着那么一弯艳绝的笑。
戒仍然不懂如何控制,简直一副要让云错失血致死的态势,而云错却完全没有阻止他的意思,她就那样放纵着他,只有唇角的笑越来越深。
最后是戒突然惊醒,放开了她。云错缓缓地在沙发上坐下,交叠双腿,慵慵懒懒地托起脸颊,“你为什么露出这种羞愧后悔的神情呢?戒。”
戒不语,只是看着她的眼里还有温柔的疼惜。
云错眼中唇角的笑渐渐地淡去,淡去。“既然自己已经做出了选择,就要有承担这样的命运的觉悟。”说完这话,云错的神情已然严肃得让人敬畏。
“命运?”戒惊讶于云错会说出命运这样的话。她向来都是个不会被任何事物束缚的人,宿命什么的,在她眼里不都是笑话一样的东西吗?
云错微眯着眼,那君临天下般的气势让戒禁不住一颤。
——“不去面对和承担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命运,又怎么把它粉碎?”
戒看着云错,突然之间发觉这二十七年来他一直以为云错就在他们身边,而实际上……对于她而言,他,甚至连同那犽,都只是无关的存在。他们之间的距离竟然是永远无法抵达的遥远。
云错眯着眼,看着戒突然生出的敬畏和疏远,看着他向她点头之后退下,缓缓地笑了一声。
“为丢失的玩具而悲伤的孩子……吗?哼,只不过是在惋惜自己付出的珍惜和喜爱罢了。”
“唔,今晚没有月亮呢。”那犽舔去唇角的鲜血,抬头看了看夜空。夜空深沉,只有几颗黯淡的星子。
泽鲁一副“哼,这你就不知道了罢”的样子骄傲地笑着,抬手撩了一下颈边长发,孔雀般扬着头,鼻孔朝天抑扬顿挫地说:“这是因为在本大人的美貌之前,它已经变得黯淡无光了。虽然月亮只是无心之物,但是高挂夜空备受赞美的它在面对本大人的美貌之时还是羞愧地藏了起来。也就是说,本大人的美貌已经让它羞于悬挂中天了……”
那犽惊讶地看着面前这朵只见下巴不见脸的水仙,而泽鲁大人则按照其举世无双的思维方式理所当然地将那犽的无语视为赞同和陶醉。
这时,淡淡的光芒缓缓移动到了街上。那犽抬头,一轮血月正挂在天上。月亮很圆,也照见它周围缓缓移动的云。
月光底下泽鲁大人的脸比月光白。
月亮在天上。
月亮还在天上。
那犽看着面前的泽鲁大人好像被封印了。
“连月亮都贪恋本大人的美貌不肯被云遮住啊。”某人故作镇定地说。
话音刚落,月隐了。
“噗嗤……”那犽很不给面子地笑出声来,“对不起,我忍不住……”那犽说完再也忍不住了,跪倒在地上一手抱着肚子一手作拳捶着地面,倘若这是在城堡里,毫无疑问他会从地毯一头滚到另一头,然后在滚回来地滚上几个来回才行。
难堪的泽鲁隐忍着尴尬和怒火,强作无谓,抚额叹道:“啊,多么不美丽的行为啊。”那犽才不管,只顾自己笑得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