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兰莎?”杨廷压低声音,试探地唤了一声。
趴在他身上的人身躯剧烈一震,手中的匕首也抖动起来,险些握不住了。
“你是谁?”上面的人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丢了匕首有些颤抖地抚上杨廷的脸颊,“杨、杨廷,是你吗……”
巨大的喜悦撞上心头,杨廷再不怀疑,此人就是伊兰莎。他伸出手臂紧紧地抱住伊兰莎,在她耳边低声道:“伊兰莎,是我,我是杨廷!”
黑暗中,伊兰莎瞪大朦胧的泪眼,努力地想看清那一张朝思暮想的脸庞,伸出手在他脸上摩挲着,却被杨廷捉住了握在手里,握得那么紧。
两人在黑暗中默默对视着,忽然间门外响起来轻微的脚步声,杨廷陡然间想起来还有小尹他们。门被推开了,几个脚步声匆忙进来,听到小尹低低地唤了一声,“将军……”
杨廷连忙拉着伊兰莎站起来,还好黑漆漆的看不清楚,要不然小尹他们一定会看到他们的将军脸色通红。
“我在这里,小尹!”杨廷低声应道,一边跟伊兰莎低声解释了几句。
听杨廷说要放火烧了纥丹的粮草,伊兰莎连忙阻拦,说他们也来了四五个人,是来偷粮食的,外面还有十几个人接应。
杨廷闻言大惊,简单询问了伊兰莎几句,知道他们在库房后面扒开了栅栏,从那里把粮食偷运出去。前几天已经来过一次了,只是偷的不多,没有被发现,今天准备了足够的车马,准备多偷一点。
微一沉吟,杨廷吩咐小尹他们放下火油,先帮伊兰莎他们搬粮食,余出两个人换上纥丹士兵的盔甲衣服,到门口去放哨,若是看库房的士兵都睡着了,肯定会有巡逻的士兵上前来叫醒他们,万一被发现了可就危险了。
杨廷扛起一袋粮食跟在伊兰莎后面,从库房后边的一处缝口钻了出去,只见地上倒着两个纥丹士兵,早已断气了,边上的木栅栏被小心地拆开来,再关上也看不出来。一路走出了百十米,顿时就看到一处挡风的土坡后面停着一辆辆套着双马的木板车,上面已经堆了不少的粮食。众人敛声屏气忙活了一个时辰,将木板车都装得差不多了,库房里还剩下一半多的粮食。
招呼小尹他们撒好了火油,来不及耽搁,杨廷吩咐另几个士兵马上赶回雁沙关城里报信,他和小尹留下来点火。库房里粮草颇多,要烧起来还要一会子,杨廷点了火以后连忙带着小尹往西边跑去,上了伊兰莎他们的马车,甩鞭疾驰。
没走出多远就看到后面纥丹的大营里泛起了火光,到处骚乱起来,纥丹士兵们都慌慌张张地救火,也没有人顾得上出来查看追赶。双驾的马车果然是跑得快,不一会儿就跑出很远,纥丹的大营已经看不见了,只有天空那边还隐隐透着火光,红亮亮的。
伊兰莎长长出了口气,一直紧绷的身体这才放松下来。
杨廷和她并排坐在最后一辆木板车后面,两人叙说着这么多年来各自的经历。原来伊兰莎离开茔南以后,并没有回到嫃颜,一路往北到了祁州,竟然遇到了当年的征北战中那只逃跑的一万人的军队。因为他们在战争中逃跑,被嫃颜所不齿,赶他们离开,永世不得返回草原。于是那只军队就开始四处流浪,可惜天大地大,却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
直到后来鬼使神差地进了季国西北的戈壁滩,又被季国的军队追杀,他们无奈躲进了死亡沙漠,饥饿干渴,走了十多日,死了很多人,就在他们以为再没有活路的时候,眼前却出现了一片宽阔的绿洲。这一片绿洲其实离沙漠边缘并不远,只是四周遍布着流沙,时时刻刻变化着地形,没有人能不迷路,不丧命。若不是他们机缘巧合地撞了进去,只怕是早已葬身在沙漠之中。
后来他们那些幸存的三千多个人就在这绿洲中住了下来,时间久了,也渐渐摸清了流沙的规律,能够出入自由。绿洲虽然宽阔,但是只守着一汪深邃的湖水,缺衣少食的,日子也并不好过。于是他们常常打了鱼,提着到沙漠外边的村子里和那些百姓换衣换药换粮食。虽然他们的长相并不像季国人,然而那些村子里的百姓们并不排斥他们,甚至有善良的人邀请他们去村子里居住。不过考虑到安全问题,他们还是留在了绿洲里。
再后来的时候伊兰莎到了祁州,好几天没吃饭,昏倒在路上,恰巧那日里有几个青年从绿洲里出来卖鱼换粮食,没想到却捡到了他们的小郡主。几个人把伊兰莎带回了绿洲,伊兰莎不想回草原,便在绿洲里住了下来,这一住就是十年。
担心绿洲会被沙漠吞没了,他们不断往沙漠内部扩展,植树种草,保护他们赖以生存的土地。如今的绿洲已经规模很大,人口也多,四处景色优美宜人,美得像世外桃源。伊兰莎是真的喜欢这个地方,喜欢这里淳朴的人们,她被人们推举为族长,带领着族民休养生息,恬然生活。伊兰莎最喜欢的是那群天真可爱的孩子们,每日里和他们嬉玩在一起,教他们打猎、骑射以及一些简单的身手。
伊兰莎的功夫虽算不上顶尖,却也是十分不错的了,尤其是拿一把长长的鹿骨鞭,神勇无敌。族民们都敬她爱她,也有不少年轻的小伙子想要娶她,日日夜夜跑到她窗下唱情歌,伊兰莎却纷纷都拒绝了。不是伊兰莎不想嫁,只是她的心里早已住了一个人,再也容不下别人了。在她的房间里有一个红木的小匣子,天天摆在床头,里面是一根长长的草编的鞭子,早已干枯灰白的不像样子,她却舍不得丢掉。
自从季国边疆战乱四起,不只是周边的百姓不好过,他们在绿洲的日子也不好过。虽然绿洲里现在也能种一点点粮食,却远不够吃的,战乱一起,周边的村民都逃难去了,没有人能提供他们粮食。于是伊兰莎他们铤而走险,开始带着银钱到一些远的地方去购买粮食。再后来西北战局继续恶化,牵扯到的区域也越来越大了,很多流民都吃不上饭,凄惨地死在路边。如今又是隆冬的季节,流民们无家可归,命途惨淡。想到当初若不是有他们帮助,只怕绿洲里的人也活不下去,于是伊兰莎决定打开大门,让那些流民也住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