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怔地抱着花盆,叶殊在那里站了好久,直到天都黑了。她慢慢地往前走着,不知道是怎么回的王府,不知道路上是什么人跟她打了招呼,不知道带倒的那个锦花瓷瓶碎了没有,也不知道有没有敲门就进了书房。
萧倾城搁下笔看着叶殊,疑惑地问道:“叶儿,怎么了?”
叶殊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他,默默地看了良久,轻声道:“文熙死了。”
萧倾城闻言目光一沉,脸色微微挣扎了一下,又恢复了平静,就像是铺盖了万年的冰雪,茫茫的不知道看向何处。
叶殊痛苦地闭了闭眼睛,颤声道:“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微微沉默了一会儿,萧倾城缓缓点了点头。
“为什么不告诉我?”叶殊的眼里闪出了泪光,“是怕我伤心,对吗?”
萧倾城默默地看着叶殊,狭长的凤目里微光闪动,他紧紧地抿了抿嘴角,不置可否。
“倾城,你告诉我,萧大哥他去了巴萨克城,是去救盛掌柜的,对吗?”叶殊微微露出一个笑容,满脸希冀地看着萧倾城,“你不知道西北爆发了战事,对吗?”
细长的眉峰紧紧地蹙了起来,清冷的眸子里冰雪飞舞,颤动,萧倾城默默地看着叶殊,眼底一片挣扎的痛苦的神色。
等了好久,也没有听见他说一句话,叶殊忍着满眶的泪水,轻轻走前了一步,咬着牙根一字字问道:“巴萨克城拒不救援,不是你下的命令,对吗?”
萧倾城目光闪动,黑亮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叶殊,如果叶殊不是满眼的泪花,或许她能够看到那一双墨色深沉的眸子深处,写着多少的痛苦无奈与挣扎。
依旧是默然的沉寂,沉寂的让人想发疯了。
满眶的泪水扑簌簌地滚落下来,叶殊大声地哭喊起来:“你回答我呀!回答我!”
轻轻张了张口,喉咙里却像堵了块巨石,发不出一点声响,萧倾城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最终却慢慢移开了目光,一句话都没有说。
怔怔地看着萧倾城那一脸冷漠的表情,叶殊的心瞬间掉进了无底的深渊,她不敢相信地摇了摇头,无声地笑了起来,泪水接着泛滥。
朦胧的烛火照在萧倾城脸上,照出他刀削一般的侧脸俊美无俦,也照出他微垂的眼底一片朦胧的阴影,泪水模糊了整个眼眶,叶殊她什么都看不见了。
呯的一声。
萧倾城抬起头,却只看到外面迷蒙的夜色里,渐渐远去的那一抹青绿色身影,还有地上那两截断开了的淡青色玉簪。
一滴泪水滑落过脸庞,萧倾城轻轻松开了手,右边的椅子扶手瞬间化作了万千粉芥,在夜风中纷纷扬扬地飘落了一地。
打马走过荒凉寂寞的古道,流连过热闹纷繁的街市,露宿过芳草凄凄的河岸,沐浴过从天而降的暴雨,一路向北,从繁华忙碌的城镇走到偏远寂静的乡野,从花红柳绿的夏末走到枝头叶黄的初秋,不变的,是叶殊那一袭清冷的白衣,白得刺眼。
从王府里跑出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唯一有两只耳环拿到当铺去当了,换了好多银两,店家倒是不欺人。明晃晃的通州大街上,叶殊提着一包袱银两,转身就进了一家门面还不错的酒楼。点了一桌子菜,水晶肘子八宝鸭子酒酿丸子乳酥鸽子焗鹅肝爆羊肚再加上一盅燕窝鱼翅甲鱼汤,叶殊闷着头狠狠地吃了一顿,末了很豪爽地抛下一锭大银子,说道,不用找了。
出了门,宽阔的大街上人来人往,行色匆匆,叶殊仰着头看看白花花的大太阳,明亮耀眼的阳光照得她的脸色苍白如雪。默默垂下眼帘,叶殊抿了抿嘴角,迈开步子慢慢往北边走去。
通州地界不算大也不算小,从南边走到北边,一直走了十多日。不是马儿的脚力不好,只是闲来无事,人生有多少的时间能够这么悠闲自在,游山玩水?回想起七年前,她就不应该在建州绊住了脚,停驻下来。以为苦苦地钻营,可以留住些什么。可是现在,她又留下了什么?
冥冥之中,人人都有自己的定数,她又凭什么以为,她可以改变些什么?不过是场笑话罢了。
一路走来,且行且止,她看了满山遍野的石榴露出了冰晶玉齿,她看了黄毛的小儿淌在浅水里赶鸭,摇着拨浪鼓的货郎挑着担子走街串巷,楼头的竹帘子撤下来换了红粉的轻纱,戴着头巾的女人们三五一堆聚到了街口纳着鞋底,往来的马车风尘仆仆,换过了一处驿站,又一处酒家。
只是不知道,这样安宁平静的生活还可以维持多久。
行走的道路旁已经开始出现了流民,三三两两,形色慌张,他们都是从边疆地区躲避战乱而来的穷苦老百姓,拖家带口,背井离乡。以为远离了边陲之地就能保住全家,却不知纷乱的战火正在四处扩展蔓延,即使是处在腹心地带的繁华地区,只怕也难逃厄运的洗劫。
默默地看着流民们一路南下,叶殊却是一直北上。有好心的老丈提醒着说,北边那里乱着呢,还是掉头吧。叶殊温婉地笑了笑,谢绝了好意。
再往北走就出了通州了,往西是祁州,从那里往戈壁滩往肃州去;往东是灵州,从那里不知道往哪里去。一个月黑风高的半夜里,叶殊换了一身黑衣,买通东城门的看守,出城去了。于是后面那一大票看护保镖加盯梢的,再也找不到他们要跟的人了。
初秋的阳光细细碎碎的,很温柔。
细碎金黄的斜阳静静地照在灵州城门上,靛青色的两个大字苍劲沉郁,浑厚隽永。据说这里是大季国最出名的灵秀之地,值得瞻仰一番。
如果说东皇城是象征着威严尊贵的王者,建州酷似臃肿豪奢的富商,茔州就像淳朴温和的阿郎,伽蓝城宛如冰清玉洁的雪女,那么灵州就像是一位鹤发童颜的智者,有着厚厚的积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