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文泰整合大军,迅疾前往葫芦牙。彼时葫芦牙也已是严阵以待,静候他们的到来。
军令部署已经下达了,四万人的队伍被分成了十组,轮番曳阵,每个组都摆成品字方阵,互相掩护。将军下令了,重要的是气势,不在乎杀敌多少,尽量保全自我。
五十里。四十里。三十里。
军队前进的速度并没有减缓,反而越来越快。前方就是葫芦牙了。
春日里总是会有天气阴霾的日子,屋檐上淅淅沥沥的小雨,屋檐下一落一个水洼,滴答滴答的。
皇宫里今日赐宴,叶殊也跟着去了。
现下的情形不同往日,宴会上也是一片肃穆的气氛,有些压抑。叶殊乖乖坐在清和一边,默默打量着四周,众人神情都颇为微妙。
皇后今日没有出席,坐在皇帝身边的是应贵妃,一袭暗红收敛的长裙,面容清减了几分,应该是担忧儿子了吧,有些伤身。
皇家的赐宴自然是菜色丰富美味,可是谁都没有那个心情吃喝享受。昨日里边关传回了消息,说是波也城被弃了,羯昰单于和勒川王子集中兵力夹击雁沙关,而此时雁沙关只有两万兵力,根本无法抵抗,只有守城的份。
“杨大人,昨夜安睡呀?”李翰林看到杨尚书脸色不好看,喝了口酒低声揶揄道,颇有些幸灾乐祸。
杨鼐杨尚书脸色一暗,转过头没搭理他。
“估计是操心儿子吧,唉,人老了还真是不容易。”李翰林低低嘲讽一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清和看在眼里,没有说话。
众所周知的,边关一战,杨廷将军失职,导致了今日的祸患。此番等到战事结束以后,若他还有命回来,也必遭军法处置。只是皇帝必还要顾及着他老爹的颜面,怎么说也是朝廷重臣的子孙,杀不得,免职却也是脱不了的,此番杨廷的仕途算是完了。
丞相慕容冼瞥了眼李翰林,淡淡道:“李大人,大殿之上,未免放肆了点。”
李翰林的脸瞬间一阵红一阵白的,朝杨尚书供了拱手道:“失敬了。”
杨鼐哼了声没有说话。
“陛下,六殿下果然是好计谋,果断坚毅,颇有大将风采。”刑部尚书林平嗣微微笑着恭维道。
应贵妃闻声抬起头来瞥了他一眼,眼里满是警告的意味。
林平嗣强自镇定,装作没看见的样子,微侧着身子坐了下来,左下巴上有一道粉红色的划痕,不知是怎么伤到了。
其他官员埋头装作没看见没听见,也没人敢跟着搭话。林大人这话说得很有深意呀,表面上是称赞六皇子足智多谋,实际是说他不顾念手足之情,竟然派七皇子前去闯关,如此危险的任务,万一失败了怎么办?
郑阁烨老将军拱手道:“陛下不必太过担心,两位殿下的功夫都是我教的,六殿下善骑射,七殿下轻功好身手敏捷,此番七殿下去闯关胜算还是比较大的,我们训练的精卫足以以一当十。”
“有劳郑老将军了。”元武帝微微点了点头,又转过来看着林平嗣戏谑道,“朕的儿子朕自己有数,林爱卿有空了还是多看着自家后院吧,连自己的女人都管不好,算什么男人。”
大殿顿时一片哄笑,气氛缓和了许多。林尚书脸色通红,却是敢怒不敢言,只是尴尬地笑了笑。却说这林尚书快五十了,却还是贪花好色,小老婆娶了一个又一个,整天家里闹得拈酸吃醋鸡飞狗跳的,林尚书脸上挂彩那是常有的事。
叶殊顾不上听热闹,只是紧张着刚才听到的季文熙去闯关了,什么时候的事?师父怎么没跟她说呢?叶殊抬头疑惑地看着清和,清和笑了笑问道:“叶儿怎么了?”
“师父,文、七殿下他真的去闯关了?”叶殊问道。
清和轻轻皱了皱眉,点了点头说:“是。叶儿怎么了?你很关心他?”
叶殊有些发窘,连忙低下头说没有,一个人胡思乱想着,再没心思听那些人说话了。
清和端起桌上的酒杯,浅浅地沾了一口,又抬起袖子一饮而尽了。
大殿上端的应贵妃默默地注视着下殿的那人,纷繁驳杂的情绪涌上心头,轻轻闭了闭眼,又全都掩去了。过去的事终究都过去了,没有什么可后悔的,如果所有的一切都可以重来,所有的遗憾还可以弥补,或许仍有很多人还会走上原来的路,无可挽回。
叶殊想着心事,连平日里最喜欢的芙蓉卷也没了滋味,恍然间看到上面应贵妃瞥来的目光,和她对视了一眼,应贵妃微微对她笑了一下,叶殊连忙也笑了一下转移了目光,心里一阵的疑惑。
转头就看到了萧倾城默坐在席前喝酒,不闻不问的。叶殊悄悄地看了一会,想问他点什么,萧倾城感觉到了她的目光,转过头来,叶殊连忙躲开了眼神,一阵的尴尬。
宴席还未结束,皇帝累了,应贵妃搀他先回去休息了,桑公公缓着步子小心地跟在后面。风风雨雨几十年了,桑公公自皇帝9岁登基了就一直陪伴在身边,看着他除奸臣开疆域睥睨天下,看着他大婚了生子了日渐老了,桑公公也日渐老迈,不再硬朗了,物是人非,岁月不饶人啊。
“筠儿。”元武帝拍了拍扶在自己臂弯上的纤纤玉手,“好了,你也回去休息吧,朕还有些奏折要看。”
应贵妃的心微微紧了一下,“筠儿”,他有多久没有这样叫过自己了?默默地抽回了手,恭敬地福了一礼:“是,皇上。”
默默地看着那个团金龙袍的身影缓缓地转过了游廊,进了殿堂,门关上了。
那扇门。他心里的那扇门。她从没能进去过。
不是没有嫉妒的,那个傻皇后有什么好?不及她漂亮,不及她聪明,不及她多才多艺。可他爱她。
他不爱她。
从未爱过。虽然她深爱着他。虽然她不愿承认。
过午的阳光像细碎的金沙,照耀着朱红沉厚的宫墙,洒下了一片的暖色。可是繁华的表象背后,却是冰冷堆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