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一个这样寒冷的雪夜,她穿着一身大红色的衣裙,慢慢走出了他的视线。
那夜他也是这般站在雪地里,心冷得像冰,麻木了。
本以为,她已经走出了他的世界,再不相见。
可是相隔三年,她又出现在他面前,金光寺里那抬头的一瞥,他才知道,他的心已沦陷。
到底是为什么这般牵挂她?
是春宴上第一眼见到时的漂亮?是冰湖里救人时的善良?是她说“倾城”的诗句,让他窘迫?是她看到他笑时,眼底的明亮?是她恳求他时,不讲理由的倔强?还是她跪在银柏林里,那无助的泪水让他心疼?
不知道。
不知道是为什么。
那如玉的模样,清水般的目光。
像毒。
他中了毒。
无药可解。
他的世界里满是她的影子。
可是他却不是她的谁。
知道她心里没有他。怕对她好了,让她为难。
并不想拥有什么。
不放手不让她走,只是想看她好起来,等她的伤养好了,就放她飞。
不是想证明自己有多伟大。
他只是想要她幸福。
朝阳初上,红红的一轮从东方升起,光芒万丈,静静照射着万里雪原,苍凉而壮阔。远远看去,空旷的雪原上面排列着一条条墨色的长线,黑压压的一片,那是一只整装的军队蓄势待发。
季文熙拥着大裘高高站在队伍前方,朗声宣布了他们即将要去的战场是在遥远的东北方,那里到处都是深山雪野,险机重重,敌人凶残,疏无人性;或许会重伤残废,或许会性命不保,但是他们必须去,因为那里是他们季国的土地,是塍州人赖以生存的家园;他们要去征服那帮可恨的蛮夷,穿过黑水江,踏平黑水岭,用鲜血和生命去捍卫大季国永远不可侵犯的尊严。
季文熙默默扫视着下面站着的黑压压的士兵,高声问道:“用一个男人的声音告诉我,你们要怎么做?”
“誓死捍卫季国!誓死捍卫季国!”六万士兵挥舞着手上的钢刀长矛,厮声怒吼,喊声震天。
怒涛一般的呼喊声潮水一般退去了,季文熙满意地点了点头,缓缓抽出了腰间的长剑,沉声道:“出发!”
旌旗飘扬,随风飞舞,六万大军迈着整齐的脚步,缓缓踏上了万里征程。茫茫雪原上落满了厚厚的积雪,有马蹄和车辙践踏过的地方,早已冻结成坚硬的冰坨,踩上去咔嚓咔嚓地响。那冰土碎裂声,盔甲碰击声,马蹄咔哒声,还有那万千沉重又坚定的脚步声,混杂成一曲悲壮又豪迈的苍凉战歌,在辽阔的雪原上奔涌翻腾,经久不息。
前面就是落霞关了,一过落霞关,他们就出了肃州地界了。
正行走间,忽然间看到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一支长长的队伍,金车耀眼,红纱飞扬,数千戎骑簇拥着金色马车,缓缓朝这边来,慢慢拦截在落霞关外。
季文熙默默皱起了眉头,缓缓抬手,止住了队伍。六万人马长长地跟在后面,刚一接到命令有些迷惑不解,微微喧腾了一会儿才渐渐安定下来。站在前方的也都看到了落霞关外的那只队伍,脸上的表情有些迷茫,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状况。
刘封悄悄打马靠了过来,低声道:“殿下,是纥丹戎骑。”
季文熙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手按上了腰间的佩剑,紧了紧,墨色的眸子里闪过一阵锐利的光。
只见那一支队伍丝毫没有感觉到这边渐起的浓厚的杀气,依旧不紧不慢地朝这边走来,渐渐只剩了不到十丈的距离,金色的马车渐渐停下不动了。两个侍卫上前打开了车厢门,又掀起了一挂珠帘和层层叠叠的纱帐,一个火红色的身影在里面露了露脸,明眸一笑就翻身跃了下来。
眼看着那火红衣衫的娇俏美人,身后响起了一阵阵抽气声,一个人抽气的声音大不了多少,万千人一起抽气……
季文熙皱了皱眉头,默默地坐在马上,冷着脸问道:“塞娅,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在做什么?”塞娅郡主明眸一笑,扬了扬火红的衣袖转了个圈,定定地看着季文熙,“没看到这身火红的嫁衣吗?当然是嫁人了!”
季文熙脸沉了沉,满是恼怒。塞娅郡主又轻笑了起来,软声细语地问道:“怎么?你还没有接到圣旨吗?”说着又眨了眨眼睛,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哦。我忘了,是我要求父皇不让你们的太后娘娘提前发圣旨的。”
季文熙压抑着怒气,心下里却忽然间升起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京城里的一切都进行的太顺利了,或许是他想得太简单了。
“什么圣旨?”季文熙沉声问道。
正说着,就听到后面一队咔哒咔哒的马蹄声疾驰而来,一个公鸭嗓扯着尖锐的嗓门大声喊道:“圣旨到。”
眼前的变故也太多了吧,跟唱戏似的,万千士兵都看傻了眼。
季文熙慢慢翻身下马,冷冷地看着那个太监端着一卷明黄滚下马来。
“辛苦德公公了,宣圣旨宣到了肃州来。”季文熙冷冷道。
“不辛苦不辛苦,来到休息了好几天呢。”德公公擦了擦脑门子上的汗水,赔笑道,“玄王殿下请接旨,太后说不用宣了,让殿下自己看。”
说着就把那一卷明黄恭恭敬敬地交到了季文熙手上。
季文熙虎着张脸打开圣旨来看,看完半晌,脸色又红又绿又青,最后完全地黑了。
“殿下怎么了?”刘封凑过来悄声又焦急地问道。
季文熙没搭理他,转身怒视着塞娅郡主,整个人像个点燃了的爆竹,随时都会爆炸开来。
“哎。生什么气嘛!”塞娅郡主娇声笑着走了过来,一把抢过季文熙手上的圣旨,卷了卷紧紧地攥在手里,“你可不能把圣旨给撕了,这可是人家拿大笔的嫁妆换来的呢!怎么样,夫君大人?”
刘封闻言忍不住浑身上下抖了抖,看了眼季文熙黑透了的脸,怯畏畏地躲到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