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殊默默地垂着眼帘,细眉紧蹙。
温淑妃死了。那个温柔的像妈妈一样的女人,把银色的链子戴到她脖子上,抚着她的耳垂说要保得叶儿平安康健,依稀就在昨日。
夜里的风凉凉的,吹得人脑子微微有些发胀,简双向外面探看了一会儿,关上窗子到桌边坐了下来。
“师哥,照这样下去,我们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去复仇?”长春手上把玩着一把镶金的小刀,一脸不耐。
简双皱了皱眉头,又笑起来:“眼下就有一个好机会。”
“不行!朝廷上边正乱着呢,我们万万不可贸然行动。”顺子看上去木讷寡言,却是颇为心机深沉,虽然和简双同岁,却是稳妥老成了许多。
“他们乱了岂不正好?我们刚好有机会。”阿东忍不住插嘴。
顺子闻言驳斥了一句:“别瞎扯,京都里现在兵荒马乱的,我们去了未必能占到什么便宜。”
“那还要等到何年何月?师父的仇什么时候才能报?”长春忍不住红了眼眶。
简双轻轻安慰着长春,一边道:“今日晚间谢家来谈生意,说要送一批夹运的货物去京都,顺子,你说他们会运什么?”
顺子闻言微微思索起来,忽然间一拍大腿,朝着简双点了点手指,忍不住满脸喜色。
“你也猜到了?”简双看着笑了起来。
长春听得一头雾水,急急问道:“是什么?”
“兵器。”顺子笑得一脸深沉。
兵器?长春闻言大吃一惊,眼珠转了几转又笑起来:“他们要造反?”
“这倒未必。”顺子微微皱了皱眉头,“不过听说谢家向来和萧王府走得颇近,没准儿是王爷要的。”
“造反好呀,让他们打个落花流水!”长春忍不住拍起手来。
“真想也去京都大展下拳脚,让那狗皇帝也见识见识我们的厉害!”阿东又插了一句。
“没错!最好杀了那个狗皇帝才解恨!”
简双抬手弹了长春一记,低声呵斥道:“别胡说,回去闭紧了嘴,千万不能让叶儿知道。”
长春揉了揉脑袋颇有些委屈:“知道了!我什么时候胡说过!”
“叶儿是个经商的天才,可是论起玩心计,她还是太嫩了点。”顺子靠在椅子上微微皱起了眉头,“若不是我们背后里到处打点,万缕怎么可能发展到现在。”
简双默默点了点头:“叶儿一直反对我们去复仇,她就是心太软了,总以为谁都好。”
“这次给谢家运货就是个机会,我先去京都打探打探,看看风头。”顺子淡淡道。
“也好。”简双点头,“还用17和19号吧,上个月运私盐撞到了暗石,已经修好了。”
话说这简双几人背着叶殊还真是干了不少的事情,比如说这个17号和19号。船底是两层套在一起的,中间是暗格,两边是空箱,隐在机舱下面,外形看起来与其他船只毫无二致。但是这种船有一种好处,那就是吃水浅,船底两边是巨大的空箱,浮力很大。平日在港里就把船底空箱灌满水,这样不致于显得比别的船只浮得高了一块,到了运货的时候就把空箱里的水放出来,在中间暗槽里装上夹运的货物,机舱底板一铺,什么都看不出来。所以他们的船会经营了这么久,货运记录却依然洁白无瑕。
其实照万缕船会现在的声威来看,货运记录出点差错根本就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他们之所以做得这么谨慎,只是为了不让叶殊知道。
其实生意场上的人哪有完完全全的白道?不是黑道就不错了。尤其是像他们这种搞转运的,最是处于黑白之间朦朦胧胧的灰色地带,怎么可能一点脏污都不沾染?
说实话,他们很怕叶殊,害怕叶殊伤心,因为他们的“万缕阳光号”,早已不再阳光了。只是他们不敢让叶殊知道。所以他们苦苦地维持着,只为让叶殊开心,每天看着漂亮的船只进进出出,身上画着洁白的玉兰标志,那是万缕阳光号。
“东家,以后我们要进京都,必然得有个理由。”顺子微微沉吟道,“过几天就是秋后官粮运输的竞标大会了,你得想个法子把它拿下来,以后去京都也方便些。”
简双闻言皱起了眉头:“官粮运输不是一直都是紫荆船会在运吗?我们这样半路伸进去一脚,惹恼了人家,闹出事来怎么办?”
“怕什么,不是还有南江总督胡勉大人在吗,每年那十万两银子可不是白送的。”顺子满眼不屑地一笑。
“可是我没有把握能拿下来。”
顺子笑得更深了:“笨,守着叶儿在,你愁个什么?”
“可是叶儿肯定反对和紫荆船会去争官粮,她说了,紫荆是一百多年的地头蛇,咱们惹不起。”简双看起来确实很愁。
顺子闻言也是一阵皱眉,良久,低声道,“让长春受点伤吧,就说是紫荆船会的人打的,叶儿肯定看不过眼。”
简双脸色变了几变,瞥了长春一眼,长春脸红了红,犹豫了半晌,最终点了点头。
“好吧。”简双默默叹息了一声。
第二日里,17号和19号就满载着谢家整整两大船丝帛上京了。碧波荡漾的水面上,两艘大船一前一后,渐行渐远,渐渐模糊起来,只有那纯白的玉兰标志还是那么醒目,那么耀眼,在金色的阳光下默默闪着光辉。
远远地看着船只走远了,渐渐消失在那片蔚蓝的天空下,谢欢慢慢转过头来,看着叶殊笑道:“美人儿,我也要走了。”
“一路保重。”叶殊笑着点了点头。
“跟我去娘州吧。娘州很漂亮的。”谢欢定定地看着叶殊,“就像我这么漂亮。”
叶殊忍不住莞尔,真的是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但是又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很漂亮。
“谢欢,谢谢你。”叶殊默默看着他,真诚地说道。这两日来,叶殊开心了很多,知道了很多故人的消息,虽然不乏沉重,但总是释怀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