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英拊掌大笑,眼中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有趣!今天能遇到两位贤弟同宗同姓实为难得。更难得的是你们似乎都很讨厌这个名满天下的姓氏!”
古人对于姓氏很重视,所谓名门望姓,一个人经常想将自己的姓氏依托到某某名人之下。而当一个地区有了一个望姓,这个地区就又被叫做郡望,即把姓氏和地区结合在一起。当时有道“天下杨氏出弘农”,先皇杨坚就宣称自己是汉太尉杨震的十四世孙。但究竟是与不是,也没人知道,更没人敢质疑。
可是像封楚天、封仇绝这样对自己姓氏不屑一顾甚至嗤之以鼻的现象,是在罕见至极。要知道,当今封姓可是仅次于五姓七望的名门,有的是人想尽办法想和封家扯上关系,哪还有避而远之的道理。
封仇绝大刀扔在一边,双手捧起一碗酒喝了几口,大嚷着:“姓什么有那么重要?姓什么是父母给的,怨不得天,由不得人。难道因为有的姓人多,出了几个鸟人就非要认定那个姓好?若是如此,普天之下姓阿猫阿狗的都要自杀不可。黎民百姓更是都要改性杨了。”
“说的不错,姓什么自己做不了主。所谓望姓也只不过是附庸风雅。楚天敬仇绝一碗。”封楚天巧妙地不提姓氏,举起酒碗就要喝,可是酒碗还没有端起来,木子翎就一把夺了过去,代为饮下。
这一幕看的杨英又是无限感慨。“我又想起我的兄弟了,其实我们兄弟五人当初也可以像你们这样和睦的,哎……”
“杨大哥本来就很老了,一天到晚唉声叹气的,小心老的更快啊。”木蔓儿指着杨英眼角的道道细纹笑道。
杨英眯起眼睛,整个人像是小猫咪一样。“我这叫做笑纹,表明你杨大哥心情一直都很好,喜欢笑。”
达曼苦笑,您老人家是喜欢笑,可是你笑起来就要杀人啊!看你笑我都快吓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你笑着笑着就把我宰了。
“杨兄,今日有缘,不如我们在此义结金兰如何?”木子翎喝完了本属于封楚天的酒,爽朗一笑,提议道。
杨英怔然看着手中的酒。“你们真愿意和我兄弟相称?”
亏了达曼这些年已经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不然只怕他会猛地大叫把天都叫破。他们居然敢和主人结拜!我的天啊!今天会不会死在这?虽然达曼此时面无表情,但是他的心跳动的就像是战场上的战鼓,恐怕整个酒馆的人都能听到了。
“难道杨兄不屑与我等结义?”封楚天全无恶意,倒是带着几分调侃的语气。
封仇绝更是直接,大手搭在了杨英的肩膀上,大嗓门叫道:“有什么不屑的?就是武安公那厮,到了这里也是江湖义气,平辈论交。何况,就算他来了,我等愿不愿意和他结交还是一回事哩。”
这话说得狂妄,但也表明了封仇绝的心意。他生性带着几分癫狂,确实不是谁都能入他眼的。推杯换盏之间,也从众人口中知道了杨英送杯结交、封楚天出手逐鹿的事情。所以在心里对这一桌子人很有好感。
杨英看着封仇绝的手,嘴角牵动,哈哈大笑:“好些年没有人敢搭我的肩膀了。仇绝,你要知道,自从我父仙去之后,可再也没人敢这样做。”
站在杨英身边的达曼眼睛都要飞了出来,他的手心都是汗。主人这话什么意思?要发怒了?今天真是命数已尽啊!
封仇绝斜瞅着杨英,手上又拍了几下。“杨兄,你这么说岂不是把我放在和你老子平起平坐的地位了?不好不好!按照年岁,我应叫你大哥,你这么说岂不是折小弟的寿?”
达曼只觉得呼吸急促,这个封仇绝还真是什么都敢说啊!这回真是无力回天了。主人肯定要发怒了。
杨英愣住了,挥手打掉了封仇绝的手,拉过他,将手里的酒碗扯到封仇绝嘴边。“既然知道我该是你大哥,还敢开大哥的玩笑?该当何罪!”
封仇绝天生神力,却不敢乱动,生怕误伤杨英。“大哥松手,小弟认罚就是。”
“哈哈!”看到封仇绝的窘迫,封楚天三人开怀大笑。
外面的雪开始变得缓慢,一片一片像是一点点地向地面靠拢。达曼心口的石头也悄然落地。居然……主人真的答应和他们结义了……这真是神奇的事情。
雪驻风停,酒楼上的人三三两两地离去。这一场雪就像这一楼人,这一楼人正如这一场雪。来了,聚了,散了……他们之中有的会再聚,有的则就此永别。
杨英看着酒楼里越来越少的人,同样颇有感慨地说道:“我们今天在此相逢乃是天幸,可是明日我们又都会在哪里呢?”
“杨兄所说的确,可是我们能够相遇就是缘分,管它明日如何,今日,我们就是兄弟。”封楚天手速极快地从木子翎手里掏出酒碗,满满斟上。
“好,就听贤弟的。只是有一点要说明,杨英是我昔日名讳,至于如今我叫什么,今天还不能告诉你们。为兄答应,等再见之时,定然如实相告。”杨英痛饮道。其余众人点头,既然杨英如此说,那么定然是现在不便明说,虽然有所隐瞒,但杨应能够坦诚相告,也表明他是真心实意和众人结交的。
酒楼之中欢声笑语不断,众人各表年序。杨英最为年长,其次为封仇绝、木子翎、封楚天、木蔓儿。至于达曼,由于其身份只是杨英的随从,因此他本人坚拒和五人结义。
时辰过得很快,从初晨赏雪至今已过了三四个时辰。太白居上的人也是换了一拨又一拨。街道上踏雪如泥,泥泞之中可以见到斑驳雪白的残雪。西平郡位于西北边陲,是西域胡商聚集之地,自然车水马龙。只是因为今天的大雪才令街道冷清不少。
一支看起来很普通的胡商队伍停靠在太白居门口。胡商中一匹马嘶鸣起来,不多不少,正好七声。达曼侧耳倾听,嘴角冷笑:“主人,咄吉世到了。”
杨英叹息一声,快乐总是短暂的,今天能够在这里见到这许多意气风发的少年,就有一种看到了年少的自己的错觉。杨英几乎要忘了自己已经年近中年。他也在质问自己,有多久没有像今天这样发自内心的笑了?有多久没有和好友一起饮酒了?有多久……没有好友了?
“走吧,达曼。为兄还有杂务要办,可惜了。”杨英说到这里却不再说。可惜了什么?是可惜不能将酒宴继续?还是可惜不能继续和众人谈心?
喝酒喝的最爽快也最多的封仇绝已经有了几分醉态。“大丈夫有事就去做,可惜什么,等来日我们兄弟几个再聚,一起灌大哥几杯就是了。”
“哈哈,为兄等着贤弟。”喝完了最后一杯酒,酒杯掷地有声,同样掷地有声的,还有一锭黄金。“酒钱不过区区百文,剩下的算是大哥先行告退告罪的,等来日再见定要和诸位促膝夜谈。”
伟岸的杨英和魁梧的达曼就这样走了,不知道和他们见面的那些胡商又是什么人。一行人越走越远,渐渐远离了太白居。
“楚天,我们是不是也该走了?”杨英走了,封仇绝喝的有点酩酊,木蔓儿自然不愿意在这里浪费时间了。早一天到狼城就能早一天见到自己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