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在上碗青菜汤。”少年的声音不大,却将客栈里的食客们吓了一跳,还以为是那三鬼去而复返了。当下,满间的食客匆匆丢下些钱银,躲瘟疫似得的逃离出去,刚刚还座无虚席现在只剩下了一桌三个食客了。
不多时,被打肿脸的小二用手虚捂着脸,一瘸一拐地端着食盘走来,刚刚他被人扶到后堂去了,一向勤快的他绝不会偷懒,休息了一会觉得好多了便又出来招呼客人,只是当下见了人去楼空场景脸上一阵疑惑,心想:一定是被那三个恶客官吓跑了。
走到仅剩的一桌食客前,小二小心的把汤放到桌上,道:“客官你要的青菜汤,请慢用,好哟呵!”他的嘴都被肿胀的脸挤到了边上,所以说话很模糊,而且一说话就疼。
坐在少年左手边的俊少年见了小二如此滑稽的举止,忍不住“咯咯咯”大笑起来,还未咽下的面条随即喷了他爷爷一脸,自己也呛得不停地咳嗽。
驼背老人立刻倒了一杯水递了过去,举止不像爷爷对孙儿的宠爱,倒像是臣子对君主的尊敬,至于自己身上的面条渣全然不顾,随意抓几下算是清理了,他用急促却很柔和的声音问道:“好些了吗?”
俊少爷笑着点头,却对自己刚刚无礼行为没有丝毫的愧疚之色。
小二也不放在心上,一来他身份低微,二来笑他的是个孩子,三来嘛刚刚的呛食算是对他的惩罚了,对着少年道:“客官可还有其他的吩咐?”
少年的视线从那爷孙的身上移开,伸手入怀取出半尺长的盒子并打开,那盒子中装得是一种深绿的浆糊,隐隐散发着一股药草味,道:“涂上吧,这膏药能消除你脸上的红肿。”
小二看着装盛膏药的盒子颇为精致,料想定然价格昂贵,他虽出生贫寒却也看过几本书有些见识,心想:若是涂上这少年客官的药他定会索要银两。连忙摆手道:“客官,这怎么能行?小人皮糙肉厚这点伤过两天就没事了,还是别糟蹋你这等灵药。”
少年道:“这只是我一路采集的几味草药磨制而成,并不是什么珍贵灵药,你若信得过我就涂上,保证立马止痛消肿,也能替你省下几枚铜钱。”
小二现在半边脸如被烈火焚烧,好不难受,如能免费脱离这苦海他自然求之不得,而且这少年客官面貌清秀和善,叫人心生好感,当即道:“当真不要钱?”
少年道:“分文不取,只是涂完盒子记得还我。”
小二当即接过盒子,不管多少把盒子里的膏药尽数涂到脸上,突然,他整个人僵住,跟着大声鬼叫起来,哭喊道:“好疼,啊!好疼!”
在涂上膏药后,他的脸不仅灼痛感没减轻,反而增添了一种辛辣麻痒,此刻若手中有刀,恨不能把这半张脸上的皮肉割去,心里也开始咒骂这少年害他。但忽然间,一股清凉舒爽掩盖所有负面感觉,痛楚虽并完全取出,但相比之前这点疼痛就像春风拂面一样,小二瞪着眼有些发懵,悲鸣随即转为了舒心的呻吟。
少年笑道:“如何?”
小二连连点头,道:“客官真是神医,我这脸已经不疼了,多谢客官。”说话的同时,又恭敬地把盒子交还给少年。”
不想少年接过盒子,手又对着小二张开道:“十两银子。”
小二脸上喜色瞬时转变成了穷酸相,哽道:“我就知道,天上不会掉馒头。”说完便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称自己没那么多的钱。
少年没料到自己的玩笑竟把这小二吓哭,当即告罪,道:“哎呀,真是罪过,小二哥我逗你玩呢,这药半文钱也不收,而且我和你家老板是多年的老相识了。”
听到自家小二又是鬼吼又是狼嚎的,刚定下神的客栈老板又急匆匆走了出来,进门就听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道:“王老板好久不见。”
王老板看着对自己微微躬身的少年,脸上的忧虑之色转为了欣喜若狂,道:“哎呀,稀客,飞扬公子,你何时到的?”
原来这少年正是居安酒馆的少掌柜孙飞扬。
孙飞扬道:“午时一刻。”
王老板瞪着眼道:“这么说魑魅魍魉在的时候你便在?”
孙飞扬点头(其实王老板那时还从孙飞扬身边经过,只是他的注意力全放在三个凶神恶煞的客人身上)。
王老板一拍大腿,道:“知道你在我也不用这么紧张了啊。”说完,指着一旁泪流满面小二道:“他是我远方侄儿,叫猴儿,上个月刚来。他怎么了?”
孙飞扬尴尬道:“王老板恕罪,刚刚我与令侄儿开玩笑却不想……”
王老板呵呵一笑,显然已经大体明白了,道:“飞扬公子的玩笑的确不是一般人受得起的,当年我也被你的玩笑吓得一身冷汗啊。”似想起了什么,王老板面色一凛,对着还在抽泣的猴儿道:“猴儿,这就是我常跟你说起飞扬公子,你不是一直想要见他?”
一听这话,猴儿精神一振,“噗通”一声跪在了叩拜起来,道:“请公子收我为徒,传我武功,我爹娘全被蛮夷人杀害了,我要为他们报仇。”
王老板叹息道,我弟弟一家住在长城外的渔家村,靠着在江上捕鱼为生,不料在上个月一伙蛮夷贼人不知如何避开朝廷瞭望台的监视渡江而过,包括渔家村在内十几个村子都残遭屠杀啊。
这时,孙飞扬想起一件事来,在一个月前,朝廷曾宣称长城外有十几个村子感染瘟疫,死者万计,不仅封闭了长城出入口,还派兵增援,甚至连大晋第一虎将蒋信寒也调任北上。当时他就深感疑惑,以往发生瘟疫,朝廷都会第一时间召集医生赶往事发地控制疫情,以安抚民心,怎么这次却是闭关锁国?先前他只当这次的瘟疫非比寻常,无法治愈,却不想有这等骇人听闻的隐情。
“朝廷是怕辱及到自己脸面才谎称那里染上瘟疫,真是……”接下来的话王老板自知大逆不道便不在说下去,改道:“我知道飞扬公子一向怕麻烦,也不敢真的奢望你真能收猴儿做徒弟,但务必请你给他指条明路,否则我真怕哪天他悄悄渡江北上找蛮夷人报仇!”
孙飞扬瞧着此刻的猴儿,只见他面色如霜,目光如炬,与之前点头哈腰的小二判若两人,足见其复仇决定。但他的仇人太过强大,强大到大晋王朝也无能为力!
孙飞扬走近了猴儿,道:“你若留在你叔父这里,纵使不能大富大贵也是一生衣食无忧,子孙满堂,何必为了报仇吃苦犯险,枉送性命?”
猴儿豁然起身,看向孙飞扬眼神突变,竟生出了几分蔑视,道:“我常听叔父说公子德武高尚是人中之龙,却不想这般的迂腐,生我养我的爹娘被人杀死,若不能为他们报仇,还有何脸面活在这世上?刚刚收徒一事,请公子不必挂在心上,我也不稀罕……”
王老板没想到自己的侄儿竟口出不逊,当即一巴掌掴他的后脑勺上,骂道:“小兔崽子,你知道飞扬公子的本事吗?敢这般无礼,快道歉。”
猴儿眼一斜,嘴一撅,道:“我没错,打死我也不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