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处突然猛地一痛,又一条爪链攀住,相同的地方,刺得更深。我一阵晕眩,手上的反应已先于大脑,拿着匕首朝铁链猛砍,瞬间断了。
来不及感叹,我咬紧鞘保持清醒,跑了两步,终于进了树林。
但是还不能停!
我借着灌木的掩护,盲目的跑着,意识开始一点点涣散,全世界似乎只剩下左肩的伤口突突的疼。
不行!漓澈,再坚持一下,不能晕!
只要再跑远一点,跑到树林深处,再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
我要活着,为了背负的人命,为了回去……
咬紧刀鞘的牙齿已经开始颤抖,我能感觉到身体里的血不断的涌出,生命渐渐消散。
眼角滑出泪水,随着汗水滴落伤口,烧灼的痛,我需要这样的痛保持清醒,我不可以死!
忽然,脚下一滑,我急速滚落,几乎是同时,残存的意识也消失了。
好痛……
我微微睁开眼睛,眼帘里一片昏暗,着视野的扩大,我发现了昏暗中一小缝的天空。
唇角绽放一个释怀的笑,太好了,我还活着……
转动脖子,才看清自己是掉到捕兽坑,昨晚多亏了上面的树叶杂草才让我逃过一劫吧……
只是,那些刺客没见到尸体是不会罢休的,天亮一定还回来找,不行!我必须离开这里。
我动了动,忍着剧痛坐起来,发现左肩已经血肉模糊,半边衣服全都是血,这一动不要紧,伤口又流起血来。
我撕下一条里衣,胡乱绑几下,应该能勉强支持一会儿。捡起匕首插入靴子,便又犯了难,现在我极端虚弱,别说爬出去,就连站起来都很困难。怎么办?
这时,头顶一阵窸窸窣窣,灰尘翻飞,一个黑影出现在那里。
心头一凉。
一切都结束了。
“小,小姐?”上面传来惊喜的声音:“可是小姐?”
不是鬼面刺客?
我眯着眼睛逆光看去,只能看出男人的身形。
“我是翟青啊!将军的副官翟青!”
难道是龙家副官!真是柳暗花明。我应道:“我受伤了,动不了,你先帮我出去。”
翟青闻言敏捷跳下,一把抱起我,跃身而出。
“小姐,我这就带你去疗伤。”翟青皱着眉看了一眼我的左肩,施展轻功踏枝飞起。
没走多远,他翻墙跃进一户人家,尽管他飞速进了房间,我还是清楚的看到院里熟悉的藤桌和火红的那颗木棉。
夜夜垂泪迷旧梦,晓梦方嗅木棉香。花落花开尚有时,何以此殇独绵长?
龙家!他带我来了龙家!
不大的卧房里,前前后后站了数十人,这些人,都是曾经龙将军的部下,自行集结准备救出龙家人的。
这里不是威王府,而是龙家的别苑,建在城郊,本是龙家避暑居住,现在被封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而这里又离市集又远,方便他们筹划,但是因为没有吃的东西,他们平日便捕野味来吃,这便是我为什么会遇到翟青了。
“利爪已经深入骨头,拔出来会很痛,小姐请忍耐一下!”说话的是总兵郭勇,说着递给我一块白布。
我点点头,咬住白布。
“小姐,我要拔了!”
噗!
剧痛袭来,我双手猛地抓死床单,银牙咬碎,硬是一声未吭。
痛的锥心,便记得深刻。
今日种种,我都要记住。
终于伤口处理好了,忽然我的手被捧起,微微皱眉,这才发觉十指指甲全因我抠床板掀起来了。
“小姐……”郭勇匆匆帮我包扎完手指,猛地起身,快步离开。一身血衣,灼红了所有人的眼。
我静静望着他离去的身影,好一会儿,转向翟青,淡淡笑着:“我没事了,你们出去吧,让我休息一下。”
翟青眼眶泛红的嗯了一声,扶我躺下,便带着所有人离开。
我默默看着青色的帐顶,脑海里全是翟青的话。
“我们找不到夫人,寻找家奴时发现不是死了便是失踪了……明天劫法场是最后的希望。”
果然是聪明的皇帝,好一个赶尽杀绝!
当众斩首,是有心还是无意?
引来龙家的余党,好一次杀个痛快!
不能去,但是要怎么阻止一群飞蛾扑向烈火?
夜未眠,一缕单薄的身影悄然潜入卧房,将收起所有兵器裹在黑布里,用麻绳拖着艰难朝外走去,累极的男人沉沉的睡着,什么都未发现。终于拖出房门,我苍白的脸上绽放一抹笑容。
动作不停,拿起铲子挖起木棉树下的泥土……
好不容易埋好兵器。
我将准备好的黑布一一挡住卧房的窗户,然后锁上房门,当一切就绪东方已然发白。
轻轻抚摸着木棉的树干,我仰望那一团火红,红的似乎要把我融进去了。死者恒安乐,活人长戚戚,诺,你现在是不是也承受着一样的痛苦?只是,你还是你,我已经不是我了……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可是诺,我真的好怕,好怕自己再也回不去。
龙云熙的记忆不断在我脑子里出现,而且记忆里,我就是她,她就是我,纠缠不清是谁的感情。更糟糕的是,我已经忘记自己的模样,有时候,我会恍惚的以为自己就是这个样子……
两颊滑落温热的液体,我紧紧抱着木棉树,脑子又恍惚起来。
视线转出窄窄的一面水帘,修竹满芳庭,映阶碧如春。疏光入古刹,可闻钟磬音?
水帘渐渐展开,青瓦沾雾不染尘,一大一小两片影子映在黄墙根上,飘逸的一个佛字在跳跃的光影里沉寂。
隔着方寸竹几,对面盘坐一青衣和尚,白眉垂肩,长须盈风,执起茶壶烫了两杯清茶。
“云熙,老衲教与你的心经可有好生练习”
我身着素衣,恭顺点头,沉静的语气并不像是七八岁的孩童:“云熙有练,运气时只觉神清气爽,一派清明。”言罢接过和尚递来的陶碗,微微皱眉。
“可有茶香?”苍老的声音空灵而悠远。
摇头。
和尚青袖鼓起,嶙峋的手掌微微发颤的抚在紫砂壶上。顷刻,重新沏茶,沸水注入,茶叶沉浮,细微的清香袅袅而出。淡淡看一眼那幼童,继续如是加水数次,一时间,清香满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