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门外,箭羽如流星火雨。然而,那一袭飘扬的白衣,却是丝毫无损。
城门内,冉冉升起一盏孔明灯。
我站在朱雀门内,仰头望着孔明灯渐升渐远,直至化成苍穹中一颗璀璨明星。
忽而,身边一阵凉风,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耳畔道:“龙漓澈,随我来。”
不及反应,我已被那人揽住,翻过城墙。
朱雀门外骤雨一般的箭矢迷离的双眼,那人带着我劈荆斩棘,一路朝着箭羽发射的靶心走去。
“龙漓澈带到。”
“那么——这场游戏也差不多该结束了。”抑扬顿挫的语气,带着淡淡的凉意。白袖一挥,琴曲转成激烈的调子。城门之外,四方围拢来黑衣影人,极快的身法,飞身上了城墙,一个个卫兵倒在他们手下。
“澈儿,来我这里。”琴声不停,云淡月转头对我淡淡一笑。
我应声走过去,坐在他旁边,眼睁睁看着箭矢在他晕起的真气下,一根根反弹回去。
“我从来不知道……云哥哥竟然会如此出神入化的武功?”抬眸看他,墨黑的长发飞扬在夜风里,光泽极美。视线循着他脸颊的轮廓,似在确认着什么。
“澈儿也不曾问过。若是澈儿问,我一定会如实回答的。”
云淡月的声音依旧如春风般温和,然而今天,对于心里已然起疑的我来说,却是忽视了语气,反而注意在嗓音上。一直都没有察觉,云淡月的声音实际上像极了……
“我问什么,云哥哥都会如实回答?”凝视着他,我只觉心被狠狠揪住,呼吸有些困难:“其实,云哥哥不止云州侯这一个身份吧?玄月宫宫主清月——这才是云哥哥真正的身份对不对!”
微微垂眸,云淡月手上频率加快,曲风变得激烈起来,声音却是依旧淡然:“如果澈儿一定要这么说的话,清月——的确就是我。”
心,一寸寸凉下去。
云淡月,那个我叫了十年哥哥的人……一直在欺骗我……
拳头紧了又松,我忽然不知道要怎么反应。质问、哭泣、愤怒,还是憎恨?如今,却是脑中一片空白,全身的力气似乎都被抽去一般。
“不问为什么吗?”云淡月的声音回旋在耳边,温柔而平淡。
原来,一直以来,一切都被他掩藏在温和无害的笑容里,掩藏得那样好,那样深,我从来捕捉不到他表情的变化,又或者——我从来都不曾真正认识他。我认识的……不过是他伪装成的样子罢了。
“现在,可以兑现承诺了吧。东西我已经拿到了,你也应该按照约定解了澋然的血莲之毒。”垂着头,我轻轻开口,话语异常无力。
为什么欺骗我……这件事,如今我已经不想知道了。
真的,好累……
这一切,我开始厌倦了。
“澈儿,现在不行呢!澜还有重要的事情在忙。”
心猛然缩进,我抬眸灼灼看着云淡月:“你这话什么意思?”
“今日——澜可是要攻城的。”云淡月轻轻浅浅地笑起来:“混元长生丹加上血莲蛊,他现在拥有着万夫不当的战斗力,再加上楚池狼军和血莲部队,以及这迷乱人心曲子迷惑天泽士兵,攻下皇宫只是个时间问题——说到底,还是澈儿帮了大忙呢,若不是澈儿,怎会造成天泽群龙无首的局面?若不是澈儿,澜又是为了谁来攻城呢!”
他说澋然……为了我攻城?!
澋然怎会还记得我……难道那遗忘蛊他根本没吃?
云淡月似看透了我的心思,淡淡一笑:“澜,的确没吃遗忘蛊。其实在你决定上京以前,我也去找过澜,说服他与我结盟,入京寻找解血莲蛊的方法,他本来还在犹豫,顾及你留恋这平静生活,不想你卷入天泽斗争。但是你偏偏这个时候告诉他,你要上京,你要报仇。多亏你,澜才下定决心,替你趟这汪浑水。当日,你喂下他药丸离开后,他便将药逼出来。你在明,他在暗;你在宫中,他在我身边。”
微微攥拳,我看着云淡月,颤颤道:“你……一直在欺骗澋然!我终于明白在云州的时候,澋然为什么会身受重伤,为什么会失去一个月的记忆……那晚,他去云侯府撞破了你的身份对不对?是你打伤了他,又给他种下遗忘蛊对不对?你救他……就是为了楚池的势力,就是为了夺下天下拥有更多的筹码?!他视玄月宫为仇人,你却伪装成他的朋友,骗他为你夺天下——云哥哥,你可知道,澋然是天澋曜的哥哥啊!你这是让他去伤害自己的兄弟啊!”
“不错,澋然是我的筹码。但是,夺下天泽也是他的宿命。”云淡月语气微微一滞,温柔的嗓音有些变调:“我建立玄月宫,为的是我的族人——云族。天泽人屠杀云族,仅存的血脉沦为天泽最底层的奴隶和伶人,世世代代逃离不了苦楚的命运。我身为云族皇室的后裔,继承了历代皇族的记忆与执念,这信念越积越深,夺下天下就是我存在的意义。我成立玄月宫,就是为了找到传说中的五件仙宝,获得神龙的力量,助我统一天下!玄月宫人都是云族,而楚澜逸的娘,就是背叛了玄月宫的宫人!澜——身上流的是云族的血。这便注定,澜要为了种族,助我得了这天下!”
“我自然知道澜是皇子,这就是上天对于云族的眷顾,他是皇子,便可名正言顺的坐稳天泽的皇位,无需惨烈的战争,无需百姓受苦,云族——就能重见天日!”云淡月说着,语气愈发激动起来,脸上漾着志在必得的笑意。那种陌生的表情,让我全身发寒。
对于云淡月来说,复兴云族是世世代代传承下来的责任。为了这一使命,他可以放弃任何东西,可以抛弃一切感情。他佯装善人,他利用澋然,他欺骗我……
但是,他却没有错。
这世间,也许从来没有什么是非对错,只是每个人都有放不下的执念,为了执念而无所顾忌,谁又有权去评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