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点头,我的视线流连在这一家四口身上,满脸任命的墨翼,不住反抗的瑰菱,还有那两个无比可爱的孩子……
心又酸又软,似要融化了一般。转身,我启步离开。
外面,下着蒙蒙秋雨。行人行色匆匆,在雨幕中奔走着,循着心中那可以依偎的归宿。
撑一把油纸伞,我缓步走上长街。心中,还是身边,却都是孤身一人。眼前,似乎还是那个宁静的村庄,我和澋然共撑一把伞,伞不大,却刚好可以容下我们两个。他紧紧揽着我的肩,我依偎在他怀中,轻轻环着他的腰。一把伞倾斜着,他另一侧的肩膀全部暴露在雨幕中,湿了衣衫……
澋然,没有你在身边……我便无家可归。
脚步忽而收住,行人穿梭间,却是有一个定住不动的影子。迷蒙的雨雾里,那一抹素白的身影,清淡得好似画笔淡淡的一划,飘逸而灵秀。
两人同时启步,距离渐渐拉进。却因着纸伞,无论如何靠近,之间总是隔着一步之遥,无法逾越。
“云哥哥,别来无恙。”我淡淡的声音消散在雨幕中。
“澈儿……你……要嫁人了?”云淡月的语气依旧清淡,好似一阵温柔的风,吹拂而过,不着痕迹。只是,这风在秋日里,雨幕中吹来,竟是异常寒凉。
“云哥哥……会祝福我的吧……”浅浅钩唇,我极力维持着笑意。
云州一别,很多事都改变了,唯有那句句承诺化成永恒的旋律回荡在清风里。
我说,当一切结束,会好好考虑他的情。
他说,不要急着回答,他可以等,他会一直在那里,等着我回来。
他说,无论到哪里,他都是我的云哥哥,他说——为我,千千万万次……
“只要澈儿喜欢就好了。”云淡月说着他一贯的台词,眼中漾着温暖的笑意。此刻我感觉不到他的心,也触碰不到他的温度,我只知道这个笑,很暖,很窝心。
这就是云淡月,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让别人因为他流露出的情绪而烦恼,伤怀。这样漾着笑脸去温暖别人,却是深深藏起了他自己。
“云哥哥,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希望你知道。云州的日子,是我生命中最美好最纯净的时光,云哥哥在我心里,是谁也无法取代的存在。”漾着笑意,我轻声道。
“我知道,澈儿在我心中,也是无法取代。即便是你现在找到了亲人,云月山庄,还是你的娘家。”云淡月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木盒,递过来:“这是你云哥哥给你的嫁妆。你大婚当晚,我会在朱雀门外放飞孔明灯,祈祷你的幸福。当你凝望南方的夜空,看到星星点点升起的火光,那便是我对你的祝福。”
点点头,我接过木盒,小心收在怀里。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凝视他淡然的眼眸。那一刻,时间似乎静止掉,只为让我铭记这一刻。
我不知道当云淡月争夺天下的梦想幻灭后他将何去何从,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韬光养晦,伺机而动。
我只知道,如今我们之间,正如这纸伞隔出的一步之遥,近在咫尺,却无法倾听对方的心。
云州,是断美好的回忆,随着记忆永恒。
而我们,却早已走出太远,回不去了。
雨幕里,两道薄影缓缓启步,擦肩而过,向着截然相反的方向,前行。
忍不住回眸,我看到他远去的背影,这才知道,从此,身后再也没有那个等着我回头的人了。
他呵护我,很久了;等我,也很久了。
如今,放开手,转身离开,比很久很久还要久……
婚期已定,三天之后,大好的黄道吉日。
拿出云淡月给的木盒,轻轻打开,里面是一块玉牌,通透的莹白上,只有一个飘逸的云字。
这是……号令云家商户的令牌!
拥有了这个令牌,几乎便掌握了天泽的财富……然而,现在,它是我的嫁妆。
垂眸转出一丝苦笑,我将玉牌收回木盒,指尖触碰盒中凹槽时,忽而一颤,里面竟然还放着一盒胭脂。转开盖子,淡淡的清香扑面,胭脂是浅浅的桃红色,指尖蘸了一点,发现胭脂粉中,竟是掩藏着一个红色纸包,纸包上只写着两个字——迷魂。
这是怎么回事?
仔细回想云淡月与我的对话,忽而心中了然。这是云淡月给我的出路。
这一包药,是让我大婚当晚迷晕天澋曜所用,而他那句在朱雀门放孔明灯,则是提醒我去朱雀门找他接应,而信号,便是孔明灯。
那便——依他所言吧。
飞凤髻,金步摇,明月铛,红喜袍……
轻轻将云淡月赠予的胭脂抹在脸颊,唇畔。又将那迷“违禁”药藏在指甲当中,封后典礼,便开始了。
册封皇后的典礼,果如天澋曜承诺,盛大异常。
我如一个提线娃娃,由着喜娘摆布,折腾了一天,满眼被红色和金色晃得缭乱,几近麻木。即便如此,当天澋曜为我戴上后土,听到他昭告天下,我是他独一无二的皇后的那一刻,还是心里闷得无以复加。
声势浩大,举国欢腾的封后典礼,对于我来说,却是一场抹不去的梦魇。
潆澈宫中,大红灯笼成串挂满夜空。恍如那一年,天澋曜赌气似的在我府邸挂了漫天的小兔子灯笼。
新房中,红烛摇曳,红色的喜字窗花在暖黄的光线里,折射出斑斓的魅影。
红纱帐,珊瑚床,流苏轻晃着,视线里一切都镀上一层柔美的光晕,显得那样不真实。
天澋曜掀开我的珠帘盖头,今日的他异常神采奕奕,连笑容都似乎在燃烧生命一般。
喝过交杯酒,下人屏退,房间内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澈儿,今日起,你便是我天澋曜的妻。以后,这天有我来撑!这地有我来踏!你的一切全部交给我保护。”天澋曜眼中闪着温存,温柔地拢着我的碎发。
垂眸避开他炽热的目光,我起身走到桌几前,执壶倒酒,指尖一颤,白色药粉落入酒中,瞬间融了:“重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