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
白刃飞血,长发凌乱。小小的身体摇摇欲坠。
原来,颈上的血是能喷的这样远的,远到喷到我的眼中,再滑落脸庞,滚烫,滚烫。
不行!
脑子里这样对自己说着,身体竟不听使唤的冲了过去,龙云熙的身体已经完全不听我思想的控制,这就是骨肉之情吗?
小手拼命推开慌张的看客,我跑得这样快,快到腿似乎不是自己的。跌倒,已感觉不到疼痛,爬起来,继续跑。
龙风吟看着我,轻轻摇着头。
我不应该过去,但是却是克制不了。
近一点,再近一点,他一张一翕的嘴唇,似在说什么,却听不清。
终于到了咫尺之间,我的耳朵贴上他的嘴唇,没有声响。微微怔忡,连说话的力气也没了么……
我默默看着他张合的嘴唇,一字一句,却是从自己口中复述。
“丑东西,下辈子,我一定会找到你,即便在汹涌人海,只要看到你的眼睛,我定会认出你!丑东西……等我……”
说着说着,我发现自己已经哽咽。只觉得有汹涌的感情蓬勃而出,分不清是谁的,我只知道我现在很难过,痛不欲生。
“不要,我不能等这么久……”我摇着头,飞散的泪珠儿甩向各处,画出美丽的弧线,只希望永远不落,只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即使每天都压抑着滚滚重云,每天都泪水冲刷脸庞,只要时间停在此刻,他就不会死。
“哥哥不是说要保护我的吗?哥哥不可以离开我的,哥哥是未来的大将军,不可以食言的!”啪嗒,啪嗒,泪水砸着冷硬的土地,我不顾一切的抓着龙风吟的胳膊,盯着他的眼,泪水冲刷的眼睛酸涩,也不肯眨一下,生怕一瞬便错过了一生一世。
忽而,龙风吟费力的绽放一个笑。
原来笑也可以如此怆然。
他苍白的拳头颤抖着举到我眼前,缓缓展开。
饴糖?
我心间的潮水决堤,视线再也无法凝聚。颤手抓了几次,怎么也拿不准。忽然,他苍白的手猛然坠落,饴糖划出凄婉的弧线,零落。
“哥哥,等等云熙啊……”
模糊的水帘里,一大一小的孩童一前一后的追逐。后面的女孩儿突然跌倒,男孩儿终于转身。
“不要哭了!丑死了!”
为什么?
你怎么总是这样?
为什么不等等我?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现在丑丑的样子,我马上就会笑给你看的,唇角就要翘起了,只要再等一瞬,我就会做到了。可是你为什么这么心急……
你只会让我等,却连一次微笑的机会都不给我吗?
糖!
我的糖呢?
我仓皇的顾盼,不顾肩上的疼痛,手脚并用的爬着,不断摸找的手心混上了不知是谁的鲜血,温热的,好像要燃烧了一般。
一团小小的火苗,在心里燃起。
忽而背上巨大的重量袭来,不由得扑到。
飕!飕!飕!飕!
是箭声?
“云熙……”
龙将军?
“云熙不要动!”
脸上好热!是什么这么粘稠?
“不要睁开眼睛……”一双大手附上双眼:“听爹的话,云熙乖乖躺在这里,不要睁眼,也不要动,等到没有任何声音了再睁开……”
“到时候……不论看到什么,都不要怕,不要哭……想尽办法离开,云熙这么聪明,不用爹爹教的……”
“云熙……记住,你是龙家的战士,拥有龙家的精魂!勇敢的活下去,笑着活下去,为了龙家……”
“云熙……”
断断续续的话变得好轻好轻,龙将军的气息近在耳边,胡茬扎得好痒。
“爹爹最喜欢看你笑……就好像你出生的那个早上……满庭绽放火红的木棉花……”
胸中的酸涩澎湃成海洋,我只觉的自己快要崩溃了。
我终于发现自己的冷漠和淡然其实只是表象,在真挚的情感面前异常脆弱。那些情感温暖的融化心上的盔甲,让心柔软,然后一剑刺进去,等待心结痂,再次长出盔甲,循环往复,直到人们变得刀枪不入,再也不会受伤。
可是我现在心被刺得千疮百孔,什么时候才能结痂,才能刀枪不入……
身上的重量一点点消失,我极力克制着颤抖,只听得监斩官喝道:“将罪人及其党羽就地正法!”
“天绝我龙家!”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吼,似是用尽全部生命,有如裂锦。只是……这锦怎么好像长在了心里,非要剖开方可撕扯。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漫长得我几乎听到它流失的声音。
喧哗声,脚步声,唏嘘声……还是听得到,不能睁开眼睛。
“真是的,一下死了这么多人,怎么清理啊!”
“还是先推辆平板车过来吧……”
渐远的脚步声,终于消失,一、二、三、四……心间数着数字,十下,眼皮猛地颤抖。
漫天血红,眼睛一震刺痛,好似有液体流入,又和着泪水流出……好痛!
红色的天,红色的云,红色的手……一切都红得那么不真实……
我缓缓坐起,一切都好像裹在红色的菱纱里,放眼望去,数不清的尸体将我团团围住。
龙风吟?
哥哥……
慌张四顾,却怎么都找不见那熟悉的身影,忽而,眼睛被什么灼的生疼,全身僵住,那是……
囚衣燃尽鲜血,无头的尸身背上却有如砧板,戳满利箭。
龙将军……
原来这样吗?你这样做,让云熙情何以堪……
咫尺之间,却忘了所有动作,不敢动,呆呆的看。唇角颤抖,说出不熟练的字:“爹……”
心口,似戳开巨大的洞,风簌簌穿过,单薄的身子飘摇着,血早已流干了。
疼?完全没有感觉,泪也如何落不下来。
艰难的站起,只觉得异常沉重,似一片落魄的影子,踉跄的飘摇在尸体间,摇摇欲坠。麻木的脑海里,除了活着还是活着,连自己都无法确定,现在的我,是不是还有灵魂……
盲目的踢开一具又一具尸体,无数熟悉的脸,原来人死的时候表情是如此的不甘和丑陋,僵硬的身体摆成扭曲的角度,似在斥责着老天的不公。还有无数在混乱中丧命的百姓,这些人,本是过着再平常无比的一天,也许现在家里的妻母孩儿还守在桌边等候着他们回去,可是就这么生死两隔,谁也等不到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