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少女的回答是,教程里面说一个家庭都要有一台电视的。
“咔嚓”门开了,黝黑的少女浸进房间的昏暗里,吴卿错觉地认为她似乎是第一次来时的模样,抑或本来她就从未变过。
“吴老师,徐鲚怎么还不回来,不会有事吧,我,我……”说话声里有很重的湿气,盛满着黏稠的悲伤。
——不,她变了。
恍惚中醒来,徐鲚发现自己被关在货运箱里,额头仍然能感觉得到丝丝的痛,而另一边更加剧烈,来源于手腕。徐鲚回头看,原来手腕被银光微闪的光链捆住了。再加上嘴被堵住,自己整个就像犯人。
徐鲚站起来,一束微光照在脸上,原来是从箱子盖的缝中射进来的。徐鲚透过这缝隙向外看,几个熟悉的身影在谈说着什么。仔细聚焦过去,发现是几个小时前还和他通话过的中央军事部长,以及几个国内的高层人士。而且,这里居然是个仓库!
徐鲚想尽办法弄出响动来求救,可是由于距离有些远,再加上他们正在谈话也没注意到这点轻微的响动。
经过一番折腾,徐鲚放弃了求救,开始倾听这些高层人士来这个破仓库干什么。军事部长的声音隐约地传来:“好了,我们现在开始议会。”正要说下一句被另一个人打断了,“开会?那为什么要来这个破地方?”
“我们会议的内容很重要,是关于暗杀一个人,所以必须隐蔽。”军事部长回答平淡,就像在说去哪里吃顿饭一样。又有人问:“什么人?”
“徐鲚”
军事部长沉下声音回答,全场哑然,惊讶都挂在了每个人脸上。不过最惊讶而又最奇怪的还是徐鲚自己,他只觉得这是一个夸张的玩笑,就和自己今晚的遭遇一样。
军事部长解释道:“徐鲚至今的创作令我国在战争中连连受益。这些战争武器更是让我们无从理解其制造过程,无法不借助他提供的辅助系统进行操控。因而,需要他制造‘器械’来生产,需要他开发‘同调’来辅助。而且,他所研究的武器已经向‘无人’方面发展了。一个军士可以借助‘同调’操控三架截音,反应力较高的甚至更多。恐怕有一天就不需要排、连、营、团、旅、师了,仅只需一个司令,就可以。那么,国家还需要各位吗?”
孤独的疑问徘徊在仓库里,没有一个人回答,于是只剩下提问者原设的答案:
“功高盖主,徐鲚他太聪明了。”
沉默横亘了很久,久到沉默着的徐鲚快要忘了呼吸。
“难道我们就为一己私利,扼杀人才?”有人提问的声音,提醒了他,人是需要呼吸的。
“不,这不仅仅是为了我们个人,上面也有这个命令,因为徐鲚可以说是战争的必胜武器。现在他在我们国家当然是好……可是另外两股势力也不是瞎子聋子,翁鳖岛一役以后,在这附近已经查到了两个偷渡进来企图绑架徐鲚的外国组织。并且,现在还有很多国家在打这方面的主意。试想一下,如果徐鲚被绑到其他国家,战争将会是个什么局面?国家的命运不能开玩笑,不能有万一。所以,我们迫于无奈只有杀了他。之后,我们只要严守截音和萤火,我们就永远是世界霸主。”军事部长阖上双眼,回答冷冽,面上不带丝毫感情。
这些对话,就算徐鲚再笨也该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何况他是一个聪明人。然而,此时聪明毫无用处。脑子和心灵,始终不是同一个地方。
他没有流泪。面对又一次的被抛弃,他已经流不出泪了,只有再度去习惯无助、失望和悲伤,以寻求麻木的快感……
恒久凝滞的时空其实瞬息而过,议会的人员全都离开了。把箱子打开的,是长发和金发的少年。这是早就预谋好的事情。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徐鲚的脸上没有一点波澜,目光空洞。
“你想什么都不知道就和这个世界说拜拜吗?”金发少年口里不屑一顾,颤抖的双手却仿佛恨不得抓着徐鲚的领口,把他直接拎起来摁到墙上。
徐鲚抬头,眼神迷离,空荡荡的目光落向金色额发下的怒容。充血怒容对面的脸,没有一点血色。徐鲚的声音很累:“在痛苦中漫无目的地晃过几十年的人生,又有什么意义?不如过上几天快乐的日子,哪怕虚假的也好,什么都不知道也好……”说不下去了,声音苍白无力。
“你,你……”金发少年气愤得口齿不清言语不能。
“能理解。被折磨够了,徘徊够了,所谓价值也淡漠了。从而即便是假的梦也好过真真现实……”长发少年的双眸里溢满了宁静,就像是悲悯众生的神,散发出淡淡的光辉。
徐鲚浑身簌簌发抖,整个人蜷缩成一团。他的话简直就是他的侧影。
似乎不愿意被继续解剖下去,徐鲚用费尽力气装出来的冷硬,毫无分量地打断了长发少年的话:“目的?有何目的?直说!”
似乎还想解释,但很快放弃了,长发少年深吸口气,继续道:“好吧。我们希望你加入我们组织,但这不是所谓目的。我们做这些,仅仅只是为了让你知道真相,好好地活……当然,我们也带着一颗真诚的心发出邀请。至于加不加入你有选择权。你不肯,也可以去外国,但是要小心类似的事情。”
“那放开我。”浑身依然蜷缩,徐鲚的声音闷在双膝之间。
长发少年深重地看了看死尸一样的徐鲚,蓦然回头。
“雷绪,解开吧。我们走。”
金发少年雷绪闻言迟疑了一下,旋即上前解开徐鲚手腕上的光链。然而束缚刚解开,徐鲚眼中立刻海啸掀天。他翻身跃起,后撤一步,茫然还留在脸上,阴狠却已经在眼底翻涌。具象化的水蔓浪花,蛇舞龙游般地向前面的长发少年席卷过去。只是长发飘掠的少年连转身的动作都没有,任由这些冰冷的龙蛇缠过全身。
“你!恩将仇报!”雷绪失声喝道。
“你最好不要多事,否则……”话音仿佛空谷里的风,徐鲚走向长发少年,要挟般地抬眼。
“龙嵬小心。”雷绪眉头紧锁,身子前倾却没有上前。
长发少年龙嵬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一贯下沉的唇角,一贯上扬的眉眼,平平淡淡地开口:“放心,他不会把我怎么样。”
徐鲚五指抽搐,寒声道:“你认为我不能?”
“你不会。我们都是品味过孤独的人,是不会主动拒绝朋友、背叛朋友的,更不会主动走进那个孤独的隧道、伤痛的深渊。”说到这里,聆听着的徐鲚低下了头,仿佛是被说中痛处。
龙嵬的眼神中浮现着看透的平静,坦然地接着说:“同样的情感,同样的力量,同样的遭遇;注定我们是朋友,否则……就是敌人。我希望多一个朋友,少一个敌人。我们是举杯共饮,还是兵刃交接,你要选哪个呢?”声音一声更比一声高,像是激昂的乐曲。
悬崖绝壁边十五岁的少年,面对光辉万丈的神的援手和天籁唱诵的神的救赎,他有拒绝的理由和可能吗?
很显然,没有。
裹卷神的水浪龙蛇,一时间变成了茫茫天光中的妖魔,分崩离析。神走到少年跟前,从金发侍者的囊包里摸出古旧的青铜酒鼎和暗褐的玻璃酒瓶,满溢一杯琥珀色的佳酿,呈在少年眉前,唇齿翕动:
“这战场的伤,你有胆同我一杯饮下吗?”
取过酒鼎的少年仰头灌下,徜徉出声:“就算是杯子装不了的,我也能一样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