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出意料,齐畅讲的兴致高涨时,终于说道:“我家里连一份保单都没有,我想买份保险。”
信天鸽一时激动异常:“您说得太对了,保险是整个家庭财务的外衣,不能让您的财务裸奔。你计划给孩子每年存多少钱?”同时调动所有脑细胞,全力以赴应对客户的疑问,就连上次刘思雨提出的问题,她也知道了,保险不是拿不出来,而是要在最关键的时刻拿出来派用场的,或者治病救人,或者颐养天年。前期就当是为自己的将来做准备了,这是保险一个强制性储蓄的功能。
“我没计划给我儿子存钱啊。”
“啊,您您……”信天鸽又紧张了。
“我想给我老公买。”
“哦,”信天鸽心里嘀咕,说话不带这么大喘气的,吓人。“给您老公买保障型的吧。”
“不管什么型的,先给他穿件外衣。”
“您说得太对了,男人一般是家庭经济的核心来源,所以先给您爱人买保障是完全正确的选择,接下来如果经济允许,您就应该给自己和儿子也穿外衣了,呵呵……”
最后,齐畅决定给她老公上一份保障健康的重疾险,保费一万多。天鸽拿保单让齐畅签了字,在“被保险人”一处要她老公亲笔签名,就把保单留给了她,告诉她需要准备的其他东西,约好第二天办妥了见。
那天的销售过程以一种其乐融融的状态结束,当时的天鸽已经完全认定了这份保单的成功率,齐畅的老公作为被保险人在她的脑中不经意地一闪,可信天鸽万万料想不到,她和她的第一位被保险人谋面之时,会是那样一种惨烈的场面。
那天从齐畅家出来,她乐蹦蹦地接了儿子回家,整晚都哼着小曲儿,面对秦勤的冷嘲热讽也无所谓了,心想,你等着瞧吧,我一定会做个样子给你看。
第二天一大早,天鸽就打开电话等着齐畅召唤她。从上午耐心到中午,从中午又坚持到下午也没等到齐畅的召唤。
天鸽开始焦灼,想主动打电话问问,又担心对方改变主意,自己受不了风吹雨淋的打击。
整整一个晚上,信天鸽在床上烙饼,手机也一直开着。第二天上午,还是没电话,天鸽心想:大不了从头再来,就像白求恩在手术台上那句常用语“下一个”,没什么了不起的,即使成功了不是一样也要从头再来吗?她一边给自己鼓气,一边拨通了齐畅的电话,一声,两声……天鸽的心像被提到了嗓子眼,再等一秒就会从喉咙里跳出来,齐畅终于接起了电话:“天鸽吧,这两天我和老公要出去一趟,回来再联系你啊,拜拜!”天鸽的话被电话里传来的忙音堵在了嗓子眼。人家是在找理由?还是真的有事要出去?内心比原来更加纠结,整个人成了霜打的秧苗。
秦勤看她愁肠百结的样子,心中不免也跟着落寂,在他看来保险就不是正常人干的事,这丫头估计就图个新鲜,玩腻了自然会回来。他主动坐到天鸽身边:“怎么样?撑不下去就打道回府吧,老公宽大的怀抱随时准备着迎接你。”
“哼!开弓没有回头箭。”天鸽起身,“我要做事,做事,你懂吗?愿意帮忙就帮忙,不愿意帮忙就闭嘴。”
“忙?帮什么忙?”
“我那次去养老院遇到一位老奶奶,很可怜,也没什么亲人,她总是叫着一个春丫的人,不知道是谁?我一直想着帮她找找。”信天鸽还有件事没说,她后来用自己的钱给老人买了轮椅,她不想再节外生枝。
果然,秦勤听了她的话怪声说道:“鸽子,你最近的生活仿佛波浪一般,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波澜壮阔啊。”
天鸽甩手向卧室走去,秦勤在后面不满地嚷道:“我就搞不懂了,你个小女人安安分分不好吗?搞这么多事干吗?”
“你不懂吗?我告诉你,我不想永远做一只受你庇护的小鸟!”
“难道在我的羽翼下安乐地生活让你很不舒服吗?”秦勤完全不明白多少女人都梦寐以求的生活,到她这儿成破抹布了,爱睬不理的。
“你想过吗,如果有一天我不能在你的庇护下生活了,我要怎么办?”天鸽想唤醒他的危机意识,自从从事保险,每天接触的都是一些最前沿的资讯和观念,她觉得以前做老师的自己简直可以用麻木不仁来形容,包括眼前的老公,他的观念被传统的官僚思想统治着,每天过着井底之蛙的生活,根本感觉不到世界正在发生着怎样的变化。
“你怎么就不在我的庇护下生活了?”秦勤瞪圆了眼。
“比如,我们离婚,或者你提前离开我。”
“学了保险就咒人啊?你个小疯子!”冲突再起,两人又一次进入互不理睬的状态。
躺在床上这边的信天鸽想:根本无法和这种人沟通;另一边的秦勤想:这个女人疯了,胡言乱语。
又一整天在煎熬中度过,信天鸽每隔三五分钟就查看一次电话,没有半点齐畅来电的影子。
心中一个声音在说:“放弃得了,明天继续再找下一个人吧!”另一个声音说:“不是说等两天回来再联系吗?不要放弃,还有希望,这不是两天已经过去了吗?明天再联系一下!”
入夜,信天鸽在这种矛盾纠结中又进入了那个古老的梦境,她又看到了妈妈。黑暗中,妈妈孤独无助地躺在一张冰冷的铁床上。周围空空的,妈妈时不时地伸出左手,妈妈已半身瘫痪了……信天鸽在噩梦中哭得喘不过气来……
秦勤摇醒她,把她裹进自己的怀里,天鸽抽泣着:“我梦到……妈妈了,她那么无助那么孤独,我眼睁睁地看着她却无能为力帮到她啊……”
“好了,好了。”
“秦勤,知道我为什么非得管那个老人吗?就是她那种无助的眼神刺痛了我,如果眼睁睁地看着她不管她,谁会管她呢?我过不了自己内心这一关,我的心会痛,真的会难受一辈子……”
“老人的事可以考虑,不过保险真的别做了,算我求你了行吗?先不说别人,你看你这几天阴晴不定的状态多让人揪心,好好一个人折磨自己干吗,嗯?”
秦勤说的都是实情,这短短的三天感觉比过去的二十七年都要漫长,心里所受的煎熬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让她难以忍受,这种痛苦这种磨难让她对自己的选择产生了怀疑。她无法回答秦勤,只好说:“先睡吧!”两人相拥而眠。这是自从天鸽做保险以来两人最甜蜜温馨的一个夜。那晚,秦勤温和地要了她两次,结束后,两人心满意足地进入梦乡。
天刚蒙蒙亮,电话铃声就将两个熟睡的人吵醒。天鸽在朦胧中摸起电话,眯着眼瞅到是齐畅的来电,一个机灵从床上跃起。急忙按了接听键,电话里传来齐畅的号啕大哭:“天鸽啊,我们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齐畅姐怎么了?”天鸽没有完全清醒的大脑实在想不出齐畅何以如此。
“我们在回龙城的高速路上……出车祸了,我老公他、他昏迷了……”对方哭得哽咽难耐。
“车祸”这个字眼让天鸽毛骨悚然。她慌乱着,急急忙忙地起来穿衣服要出门。
秦勤问:“还不到六点呢,你干吗去啊?更何况警察和医生会立刻赶到,你就别去添乱了。”
“我去,我去……”天鸽混乱的大脑暂时思考不出来为什么要去,但她觉得非去不可。
秦勤看着天鸽匆匆离去的背影,一时怀念起原先按部就班的平静日子,他真的不理解天鸽,一个女人在外折腾什么,而且妈妈还不知道这件事,知道了又是一场战争。想到这些,他睁大眼睛,对着天花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天鸽赶到车祸现场的时候,警车和救护车乌啦乌啦地鸣叫着已赶来了,工作人员正从车上跳下来。
信天鸽生平没见过车祸现场,即使在电视中遇到,也会被她以遮目的动作强行避过,刚才一路上她想象着现场的情形,虽害怕,虽紧张,但她知道,齐畅此刻需要她。
现场的触目惊心远比天鸽的想象要惨烈得多,让她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迅速地抓起来,又重重地摔到地上一般。刚才她还认为自己可以给齐畅带来安慰,现在才知道,个人的力量在灾难面前是那样的渺小。车已经变形,几摊乌黑的血散在车旁。
天鸽一边在人群中寻找齐畅,一边后悔没让秦勤陪自己过来,她不敢细看那场惊心触目的惨烈,她几乎晕了。
终于找到了蹲在地上的齐畅,她的头埋在双手间,双肩不停地抽动。天鸽走过去叫道:“齐畅姐。”
齐畅一下子弹跃而起抱住天鸽,她的全身颤抖得厉害,嘴角抽搐,牙齿也在打战:“我老公……没事吧?啊?我不敢看他,浑身的血……”
天鸽紧紧抱着像筛糠一样的齐畅,不知道怎样安慰她,也不知道后来是怎样被救护车带回的医院……
那天的情景乱极了,令人无所适从,无助,不知道结果,只能任凭别人的安排。忙乱了好久的结局依然让人无法承受,齐畅的老公没有救过来,三十多岁的生命就这样被意外吞噬了。
齐畅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声声如血,字字如泪,可这一切都无法唤醒老公沉睡的大脑了。他走得那么仓促,没能留下片言只语,没能再看一眼他心爱的妻子和儿子,齐畅伏在天鸽的肩头哽咽:“他就这么走了,就这么丢下了我,我还怎么活下去?怎么活下去啊?”
天鸽的泪一串一串地滑落:“为了孩子,姐要坚强!”
她一直陪着齐畅,直到齐畅老家的亲人赶来,信天鸽这才顶着红肿的眼睛离开。她为齐畅想了许多,她从来没有工作过,以后怎么带孩子生活呢?
那份未签成的保单为天鸽的从业之路抹上了浓重的一笔,许久之后,她才懂了一个道理,买保险不能慢,卖保险更不能慢,保险代理人一定要抢在风险前面把保障送给客户!
齐畅的单子没做成!信天鸽第二个月的工资比第一个月还要少。心里有个小虫子这时在爬来爬去,她堕落地想,如果第三个月还是如此,正好给自己找一个退缩的理由。
怀着这样的心情回到家,想起这段时间和秦勤为这事闹得这么紧张,觉得很不值。正欲开口把自己的打算告诉秦勤,忽然暼见了电视柜上振翅欲飞的鸽子,想起父母的期望,想起孤独的爸爸,她又对自己的松懈充满了恼怒。不论如何,第三个月一定要全力以赴,全力!以赴!
她为自己的出路冥思苦想,突地想起入司第一天唐馨元说过的意外伤害险,意外伤害险人人需要,用一二百元买十万的保障,保费低廉,保障又高,对客户来说非常划算,且容易销售。何不尝试一下呢?她先给自己一家买了三张,她知道要想给别人做好保障规划先得给自己做好规划,让她意外惊喜的是,第一天沟通了六个人,就销售了三张,50%的成交率,很不错嘛!这个成果郑重地鼓励了她,她兴奋极了,明知道小甜筒是垃圾食品,还是特意给儿子买了一个。
秦勤知道她这么乐不可支仅仅是因为销售了几张意外险,很不屑。
天鸽才不管他呢,高兴地和儿子一人一口品尝着甜筒的美味,她从来没发现这个小小的甜筒竟是这么可口诱人。
第三个月天鸽光销售这种伤害险就做了九千多元的业绩,按佣金比例30%计算,她的工资条上终于出现了期待中的数字,也终于顺利通过了考核,正式成了一名合格的收展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