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江湖第一杀手“罗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收割着武林人士的头颅时候，就算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夜雪楼”也只能查出“罗刹”第一次出现是在南边一处森林：披头散发的男子，全身破破烂烂，裸露着的身体尽是伤痕，而他的背上那张还散发着血腥的吊睛白色虎皮让人不敢靠近。
没人能猜到这位天下第一杀手的心思，他可以为一文钱杀死一个三品大官，也可以杀死武林英雄乌晏飞赚得大笔的钱财。他就像没了心一般，全是凭借着一时兴起，或起或落的生活，只有每逢在大年初一的清晨站在滔滔江河上把身上所有的钱财都投入水中。最是无情人，不恋女色不贪荣华，无家仇亦无国恨，这样的人居然屹立杀手界十年而不倒，杀手界有许多悠远传奇而“罗刹”就是其中之一。
又是一个午后，“罗刹”从接头人手里拿到了一份名单。这是一个陷阱，天生有着动物般直觉的他其实早早就察觉到了，可是他却还是像飞蛾扑火般去了。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吧，从一片血色中爬起，他带着一身的伤痕踉踉跄跄地向外走。他如今的身体就算碰到孩童也做不了任何抵抗，可是他还是坚持着向前走，漫无目的地，直到合上了双眼。
“罗刹”碰到了他一生中最难的难题——一个总是微笑着的很漂亮的男子，一个他永远也看不懂的人。
“从现在开始你就叫零。”男子大声向他宣布，就好像在说他是自己的所有物一般，这让他感到了一丝不悦。可是男子似乎根本不想理会他的感受，反而说道，“想知道你活着的意义吗？”他感到如尖般的刺痛感，就像是溺水的人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了男子的手臂。男子开心地笑了，那笑容如朝阳般动人，“对了，我叫天问。”
他住在寒雪山庄有段日子了，不再是杀手的他，日子过得极为平静。每天看着仆人来来回回地工作打扫，而他除了偶尔练练剑之外，更多得是对着天空发呆。
“我活着的意义是什么？”每一次见到天问回来，他就忍不住会问。
而那个漂亮的男子总会摆出一副你好笨的表情：“你现在在干吗？”
“问你问题。”他如实回答。
“那你现在活着吗？”
“活着。”
“既然你都明白为什么还问我。”
“活着的意义就是‘我问你问题’？”他实在不理解这个漂亮男子的想法，虽然他觉得自己也许被这个人骗了，可是却还是抱着一丝希望留了下来。
天问嫣然一笑：“不是吗？”每次的谈话都是这样结尾，可是他却还是时不时地会问。
不过有一天，那个总是微笑的男孩却第一次露出了苦涩的表情：“你知道吗曾经有人告诉我，我生命的延续是为了等一个人。”
“等到了吗？”他第一次有了好奇。
“等到了，可我却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天问忽然拍着他的肩，“零，你一直没有变过，不管是生活在山林还是红尘你还是那么干净。你的未来一定比我好，所以你要一直活着哦。”最后的时候男子又展现出他平常那副迷死人的笑容，可他却感到从未有过的失落。
那次谈话没多久，当天问再次回来时，忽然带来了一个小女孩来见他，如同找到同类一般两人互相凝视着。天问跟他说把这个女孩交给他照顾，这是他除了杀人外的第一份“工作”，也是天问在他来寒雪山庄后交代他的唯一一件事情。他不会照顾人，不过他却把毕生的经验交给这个叫红翎的小女孩，在两人相处的时间里除了教导，他们不曾交谈过一句。
红翎走了，他也要跟着走，他是个极为认真的人所以他才能杀死那么多别人没法下手的人，因此当天问把照顾红翎的责任交给他的时候他就只会全心全意地去执行。两个人日日夜夜在一起却极少谈话，原本是及其无聊的找人，但由于一名叫华沙的男子陪伴后，旅途总算是不那么沉闷。
红翎和他在表面上看两人的确几乎无话可说，可或许是因为他们相互间太了解而无需多说什么。一抬手一提足，他们总是会把对方想要的东西送到眼前，这种无言的默契，又或者说是心灵相通在他们自己看来没什么大不了。毕竟六年来，他们已经很习惯对方的存在了。即使一次意外使得三人走散，而他们两人不到一天就找到了彼此，反而是找华沙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才在一个乞丐堆中把他拉出来。
“她就是你师父？”
红翎点点头，接着她发现了他空荡的右臂：“你的手？”
“出了一点事情。”他默然回答。
她盯了一会儿，轻轻地嗯了一声又把目光移到那位谈笑风声的女子上。
只不过是一次探宝路程，可没想到居然这么轻易就丢了一只手臂，除了行动迟缓带来的些许不便他并没有太多的担心。只不过对于红翎的师父，他有了更多的关注。那个叫凌泫的女子在他看来的确是个厉害的角色，可最让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自己会对这个女人产生了杀意，自己毕竟只是第一次见到她。
“如果你杀了这个女人，就算你是零我也不会手小留情的哦。”头忽然被一双有力的手挽住，而且那双手的主人还带着几分挑衅看着他。
世间敢对他作出这种事情的除了那个漂亮的男子他实在找不到第二个。他没有反驳什么，也没有挣脱开那双手的束缚，而是露出如同当初刚被捡到时一样的困惑表情：“为什么我会想杀她？”即使天问似乎从来没有给过他正确的答案，可他却总是习惯性地一次又一次地问天问。
“因为啊……”天问那双温情的目光在那女子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又指了指红翎，“你找到了活着的意义。”
“活着的意义？”
天问忽然举起那只空落落的衣袖：“丢了手让你感觉悲伤吗？”
“悲伤是什么？”
天问戳了戳他的脑门：“你果然是笨蛋。”接着他的手又指向了红翎，“如果她死了，你的心又是怎么样呢？”他第一次觉得天问的右手仿佛充满了魔力，只要想到一直跟自己相处了多年的女子如果消逝，被天问的手指过的胸口就会如冰般刺骨。
时间真的过得很快，可江湖上的是非曲直似乎都与他无关一般，他一直陪在那个叫红翎的女子身边，从一个城镇到另一个城镇，从一座大山到另一座大山，他们似乎不知道休息是何物，只是不停在寻找。这又是一个特殊的午后，他原本以为不会再有机会见到他那唯一的师友了，却不想在一个市井的画摊上偶然遇见了。
“你的武功？”
“没了。”漂亮的男子爽朗地笑着。
“不悲伤吗？”
“你果然是笨蛋。”还是和当初一样的语气，“因为我找到了更重要的东西。”他看到男子画的画几乎都是风景，而惟独的那些人物画像都是在画着同一个女子。
“红翎还在找她的师父？”他点了点头，男子却宛然一笑：“她们两个人的性格还真像。”
“天问。”他有些郑重地叫着男子的名字，男子紧接着诧异地抬起头，“我想我活着的意义或许就是陪着她。”
“是嘛。”他在男子脸上读到了一种叫欣慰的表情，“恭喜你。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的吗？你很干净，所以你一定会比我幸福。”
看着那古怪的鬼脸，他忽然觉得这或许是和这个漂亮男子的最后一次谈话了，他学着男子拍了拍他的肩：“保重，还有谢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