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君臣之礼都先被赦免,太医几步趋前,又替着床上的女子把了一回脉,望闻切了一番,才紧锁眉头,“郡主此时脉象已趋于平缓,显示五脏皆稳,也没有什么大碍,照说是可以醒过来的。除非……”太医迟疑着不知道是不是该说。
“除非什么?”宫离钥果然不耐烦地问道。
“除非是郡主她,心伤若心,自己不愿醒来。那也未可定,……”剩下未完的话,悉数被淹没在一阵吼声中。
“落尘,你要是再敢不醒过来,就等着这辈子比你不愿醒过来更让你后悔的事发生吧,朕说到做到。”狠狠地瞪着床上还是一张睡颜不动的女子,宫离钥带着阴沉狠厉表情的面容,的确让不少人都胆颤心惊。
无数人屏气凝神的时刻,都在心底默默祈祷着床上的那位女子可以赶紧醒过来,免得让他们做无辜的替死鬼的时候,床上的落尘,在众望所归,悠悠然地睁开了她紧闭了多日的美丽水眸。
阳光有些耀目,她下意识地又要闭上眼睛,却在同一刻,被一片阴影挡住了那抹让她无法适应的强光。这才给了她机会,稍稍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周围。
祥云流金的帐子,浓郁扑鼻的沉香,还有映在眼中的,长相极美的男子,一身红衣如火,却是神色黯然的像是几百日没有过安歇的样子,正一脸焦急关切地看着她。远处影影绰绰地,好像还有不少的人头晃动,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这一切,只是让她迷惘,有种无措的感觉,脑海里一片空白。
……她是谁?这是哪儿?
她在想这个问题,却是一阵尖锐的刺痛,逼得她无法再去多想,好像有好多碎片涌在自己的脑子里,只要一触及,便会痛不欲生。
“你醒了。”本来是巨大惊喜的一声问候,却被她突然紧拧起的秀眉和痛苦的表情给吓了一跳,那份喜悦,生生地被埋在了喉间。
“你,是谁?”小口轻开,轻轻的三个字,却如睛天霹雳般,在宫离钥的心间炸起。瞬间懵去,才放松了神经的身体又一次紧紧崩起,像是再也不能承受上天的各种打击。一时之间,所有的动作都停了下来,脸上因为她的醒来而漾起的微笑,也在瞬时凝固,要把扶她的手,也僵在了半空,原来的欢喜,像是被浇了水的火苗,一下子,又都熄灭。
宫离钥一时有些慌然无措,只能小声地,甚至是不安的问了一句。“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一双清秀黑亮的瞳眸里干净澄澈不染尘埃,也随着他的问话问道,“我,是,谁?”
那样的小声,像是一只负伤的小兽般楚楚可怜,带着三分凄婉七分无辜。却一下子击碎了他的坚若顽铁的心志,有些四分五裂。
“你说,你是谁也不知道?”不相信地又问了一句。下一刻却是转头向着下面诚惶诚恐带着不解的太医,“给朕说个明白,怎么会这样?”他寒着声音,让那些个臣子们无有胆寒肝破。
太医也知道此时再多说什么无益,又一次细细地看起了落尘的脉象。这一次,可是他的眉头越来越深。
“回皇上,郡主胸中气郁,经血气脉又淤在颅,又异物所阴无法畅通,导致了郡主失去了一部分记忆。”
“有没有回复的可能。”
“这个嘛,有是有,只是也要机缘。不过皇上不必担心,除了无法记起一些东西,郡主身体的其他恢复还都是很乐观的。”太医深怕宫离钥再次丢一颗低压弹,连忙拣些好的说。
近日也不知是不是他有幸,能见到这位年轻的从来都不动声色平稳冷静的新主的另一面,脸色铁青却是说不出的什么表情,有些喜,有些怒,还有些坚决。可是凭着自己多年在帝王身边,还是能感觉到这位主子的火药味极浓,适时退下吧。
果然,宫离钥火大万分,喝斥之声正要发出,却发现自己的袖子有些吃力,回头一看,那双干净的未经任何尘事污染的眸子,正清亮无比又满含期待地看着她。
“你知道我是谁,可以告诉我吗?”
她的声音甜软轻和,这是那个她,从来都不曾对她用过的语气,那个她,对他从来都是冷眼相向,横眉冷对。只是看着那双眼,竟让他的火气消散得一干二净,心底也生出一片柔软。
“你叫尘儿。”他对望着她,认真柔声说道。
既然,既然她已经不记得了,那么,这一次,就让他来描绘她心中的美丽图画,填充起她的空白。
也许,忘了也好。忘了那些痛彻心扉的爱恨纠缠,忘了那些事俗纷扰的不幸过往。
看着她的眼睛,让人心生不忍。
看着那个俊美男子患得患失的表情,有痛惜却也有安慰,让落尘的心如棉絮铺就,温暖柔软。甚至觉得那些空白的倒带,空就空着吧,也许那里面是些不好的东西。
“我是宫离钥。”面前男子这样子说道,朱红的唇性感十足,一个笑容,竟然让才醒的她,有些花了眼,有那么一瞬的失神,她在看着他,忘了一切。
他这样来介绍自己,抛却了名利地位的羁绊,他们只是两个人,对于他来说,她是他最熟悉的人,对她来说,他却是她的陌生人。
也许是上天在开一个玩笑,让他们在这样的情况下相安无事地处了下去。
“你好,我好像忘了很多重要的事情。”她躺在床上,虚弱地挤出一个笑容。
“没关系,只要你能记得以后的日子就行。”那些空白的画面,是该由他来描绘来构架的。
宫离钥突然很高兴起来,不只是因为落尘的醒来,还是因为她一梦醒来忘记了那些事,一切都像是回到最初的原点。
“宫离钥,我困了,好想睡觉。”女子浅软有些撒娇的声音此时听来竟是格外的动人,不再张牙舞爪的乱挥扰抓,虽然还不能习惯,可是却是心底欢喜。这时候不管她要提什么样的要求,想他都不会再拒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