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爽和谢芸丽从小是邻居,两人同龄,小时候两人常在一起玩,上学时,两人一同上学和放学,高中毕业后,杨爽以几分之差没能考上大学,谢芸丽考上了,却因病没能去上。谢芸丽的父亲谢凯是铁路机务段后勤主任,谢凯对杨爽的母亲提议让杨爽和谢芸丽上他们单位的服务公司。当时杨爽在家很郁闷,杨爽的母亲就同意了;两人到一起工作后,随着年龄的增长,男女之间那微妙的情感愈发显露了出来,杨爽和谢芸丽也不像原先那样无顾忌地往来,而相互之间变得拘谨,若即若离的。谢芸丽是个较完美的女孩,她的美貌和才气令许多同龄男子倾慕,谢芸丽那时就常在报纸上发表诗歌,每当谢芸丽发表一首诗歌,杨爽就从报纸上剪裁下来,并逐渐集成了一个集子。杨爽始终暗恋着谢芸丽,他与谢芸丽在一起时,他也时常感受到谢芸丽含情脉脉的目光,他很想向谢芸丽敞开自己的心扉,可每当要表达自己的感情时,一种沉重的自卑情结又使他欲言又止,直到谢芸丽去了北京上鲁迅文学院学习,杨爽心中那份暗恋的情感,一直没有对谢芸丽表白过。或许那真挚的爱恋所形成的自卑催人进取,杨爽通过努力考取了自学考试的大学文凭,毕业后赶上公安局招录民警,他进了公安局……一声“吱”的刹车声,打断了杨爽的回忆。他见已到了向阳街道的居委会门口。
杨爽下车对李悦说:“咱俩别说是公安局的。”
李悦有些诧异地望了眼杨爽,“嗯”了一声。
进了居委会一打听,还真打听到了谢芸丽的娘家,提起谢芸丽的父亲谢凯的名字,一位老大妈说谢凯已经去世了,谢凯的老伴有病在家里,与儿子谢良在一起生活,谢芸丽已经嫁出去多年了。
随着居委会老大妈的指点,杨爽和李悦来到了向阳小区5栋楼3门洞603室的门前,杨爽按了下门铃。
片刻,防盗门上的小窗被打开,杨爽看见一张憔悴的老妇人面孔,老妇人问:“你找谁呀?”
杨爽认出老妇人是谢芸丽的母亲。杨爽说:“谢婶,您好吗?我是杨爽啊,我来看看您。”
谢母凝视了会儿杨爽,才恍然地说:“啊,原来是老杨家的杨爽呀,快进来。”
谢母打开了门,杨爽和李悦走了进去,两人被谢母让坐在方厅的沙发上。杨爽把李悦介绍给谢母说:“谢婶,这是我朋友小李。”
李悦对谢母点头微笑。
杨爽问:“谢婶,怎么就你自己在家?”
谢母说:“你谢叔今年开春扔下我就走了,我和儿子、儿媳生活,小两口都上班了,就剩我自个儿了,我有哮喘病,心脏也不好,不愿下楼,就整天候在家里。”
“我谢叔身体原先不是挺好的吗?”
“他身体是不错,可前两年退了休后,身体就开始不舒服,后来到医院一查,是肺癌,治了一年多,就去世了。”
谢母说着把两杯水端了过来,放在杨爽和李悦跟前的茶几上。
谢母在杨爽和李悦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杨爽唠家常似的说:“谢婶,几年不见了,您老了不少哇!”
“我都六十多岁了,能不老吗?”谢母接着又忽然想起了什么问,“咱这片动迁后,你家没搬回来是跟别人调房了吧?”
“回迁时,我家有个亲戚因图上班近,就跟我家调了房,我家现在东平安小区那儿住。”
“你现在做什么工作呢?”
“我在保险公司推销保险呢。”
“你父母怎么样啊?”
“我母亲去世了,我父亲身体也是不太好。”
“是吗,你母亲去世了,这老嫂子咋也走得这么快……”谢母听了杨爽这句话,唏嘘不已。
杨爽转个话题问:“谢婶,谢芸丽现在怎么样?三年前我见到她,她说在杂志社干呢,她现在还在杂志社吗?”
说到谢芸丽,谢母神情暗淡地说:“我家芸丽啊,尽让我这个当妈的操心,当初她找个军官丈夫,过了两年又离婚了,听说她在杂志社也不干了,谁知道她现在忙什么呢,她有些事瞒着我,也不跟我说。”
“谢婶,怎么能联系上谢芸丽?我找她有点事。”
“她有手机,我给你找下她在杂志社时用的名片。”说着,谢母哈腰,在茶几的底下拿了张名片递给了杨爽。
杨爽把谢芸丽的名片放好,又与谢母寒暄了几句,便和李悦起身告辞了。
4
杨爽在电话里与谢芸丽约好,晚5点在玛格丽特西餐厅门前见面。
杨爽提前半个小时来到了西餐厅对面的图书馆里,他站在图书馆三楼阅览室的大玻璃窗前,注视着楼下的人流。
杨爽心里有些紧张,也许是因为即将见到自己心仪多年的女人而产生的激动和兴奋?也许是谢芸丽真的是席阳的情人,自己在与谢芸丽的接触中,席阳会突然出现,自己作为警察所产生的一种临战前的紧张?或许两者兼而有之。
4点55分时,一个穿着灰色大衣,头发被高绾在脑后的女人出现在玛格丽特西餐厅的门前,女人左右望了望,似在等什么人。杨爽看不清女人的面容,但他猜测这女人应当是谢芸丽,杨爽观察了下这女人的周围,当他确认没有可疑之处后,转身走出了图书馆。
杨爽边走边注视着站在西餐厅门前的女人,是她,谢芸丽,八年的时光,她变得丰腴了些,她头发往上梳得很是整齐,露出了整个额头,使她端庄的容貌更加轮廓分明,她的眼神透着一种宁静与柔和,似乎她的心情很平淡,她从容地等着杨爽的到来。
杨爽走到谢芸丽的跟前说:“芸丽,你好!”
谢芸丽显然没有注意到杨爽的到来,她正注视着左前方广告牌上的巨幅婚纱照,杨爽的话语,才使她把目光移了过来,谢芸丽打量了一眼杨爽,说:“杨爽,几年没见,你显得更加稳健了。”
“外面有些冷,我们进去坐吧。”杨爽说着走到西餐厅的门前,推开了玻璃门,示意谢芸丽进去。
这家西餐厅并不大,能容十余张餐桌的大厅里,有一半的餐桌前坐着三三两两就餐的人,大厅里放着舒缓的钢琴曲《秋日私语》。
杨爽和谢芸丽找处僻静的角落里坐了下来,服务生走了过来,把一个插有一朵红玫瑰的细小的花瓶放在了方桌中间,又点燃了方桌边上蜡台上的蜡烛。
服务生问:“先生,女士,需要点什么?”
杨爽原先没有进过西餐厅就餐,他不知西餐的菜名,他对谢芸丽说:“芸丽,你喜欢吃什么就点吧。”
“那好,我就不客气了。”看来谢芸丽对西餐是熟悉的,她随口对服务生说,“来个牛排,沙拉,法兰西多士……再来一瓶长城牌干红葡萄酒。”
点完菜,谢芸丽问:“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这么多年没见,你又怎么想起来找我?”
“因为我想找你,也就知道了你的手机号,也就找到了你。”
“嗨,这么行,想找到谁就能找到谁?你是公安局查案的吧?”
杨爽听了谢芸丽的话,内心忐忑起来。他稳定了下情绪,掏出了一支烟点燃,自嘲地说:“看你说的,我要是公安局的,岂不混得不错,起码也是个公务员呢。”
“跟你开句玩笑呗,其实我知道,你从我妈那儿得到的我的名片,唉,杨爽,你现在于什么呢?”
“你上了鲁迅文学院后,后来我考取了自学考试文凭,毕业后始终也没找着正经活,这不,最近朋友介绍我到保险公司推销保险,我刚去了没几天,还没摸着门路……”
说话间,服务生把谢芸丽点的西餐端了过来。
杨爽把两支酒杯斟了些红酒,举起酒杯说:“来,芸丽,这么多年没在一起了,碰下杯。”
喝了口红酒,杨爽学着谢芸丽的样子拿着刀叉吃着东西。杨爽接着说:“芸丽,你这些年怎么样?”
谢芸丽低着头,右手把叉子轻放在盘子上,沉默了会儿说:“我这些年可并不如意,我以前崇尚军人,结果找个军人丈夫……唉,不说了,反正也离了。”谢芸丽说这话时,眼中透着怅然和迷离。
“那你现在自己生活吗?”
“怎么说呢?也算是自己生活吧,我离婚后,又处了个朋友,还没结婚。”
“你这朋友干什么的?”
“他具体干什么我还不太清楚,他说帮别人开公司,经常不在本市,他待我很好,等哪天有机会,我给你引见一下。”
“那好哇,等哪天认识一下。”
谢芸丽觉得自己跟杨爽在一起,不应过多地谈论与自己亲近的男人,毕竟自己与杨爽有那么一段没有表诉的,但两人又心知肚明的至诚的爱恋。杨爽此时对谢芸丽谈到自己身边的男人,并没有嫉妒和失落。从他的角度讲,谢芸丽是个离婚的女人,她应当重新寻找自己的婚姻幸福,当谢芸丽谈到自己身边的男人愈趋向于席阳时,他没有其他警察获得重要线索时的那种兴奋,而他的心情愈发沉重。如果谢芸丽身边的男人就是席阳的话,那么谢芸丽的心灵又会遭到重创,这是他所不愿看到的。
谢芸丽岔开了话题,望着桌上的红玫瑰说:“杨爽,你约我见面,怎么选择在西餐厅,这好像是过西方人的情人节。”
“说实话,或许服务生认为咱俩是对情人,便把玫瑰摆在了你我的面前,又点燃了蜡烛,营造出了一种温馨浪漫的气氛。我原先并没来过西餐厅,听别人说,西餐厅环境挺幽雅;这样我就约你到这儿来了。”
“谢谢你这么郑重地约我。”
“能问你一个问题吗,你现在的男朋友叫什么名字?”杨爽终于说出了重要的话题。
“这,他叫……”谢芸丽踌躇了下,继而用商量的口吻说,“杨爽,咱俩今天在一起,不要谈他好吗?”
杨爽见谢芸丽这么说,就没再问下去。
谢芸丽问:“杨爽,你现在的生活怎么样?”
杨爽低下头黯然地说:“我吗?一个人领女儿和父亲生活,我和妻子离婚了……”
听着杨爽的话,谢芸丽的眼睛若有所思地望着他。
一个小时后,两人走出了玛格丽特西餐厅。
两人自然地坐到了一个出租车里,谢芸丽对司机说:“到城西农贸市场。”
不一会儿的工夫,出租车停在了城西农贸市场大厅的门前。
杨爽付了车费,与谢芸丽下车后说:“怎么你在这儿住哇?”
“我家就住在城西农贸市场大厅的楼上二楼,从农贸市场大厅门前边儿上的楼梯上去,走过大平台,正对着楼梯口的门洞二楼中间的那一户,就是我的住处。”
“我送你上楼吧。”
谢芸丽没有作声,杨爽就随着谢芸丽往楼梯口走去。
到了谢芸丽住处的门口,谢芸丽掏出钥匙打开门,对杨爽说:“进来喝杯咖啡吧。”
杨爽没有推辞,只客气地说:“那岂不麻烦你了。”
谢芸丽娇羞地说:“客气啥,老朋友了嘛。”说着拿了双大号的拖鞋放在了杨爽的脚前。
杨爽进了屋,环视了下房屋的格局,这是间一室的居室,进屋是方厅,正面对着厨房,左侧是卫生间,右侧是卧室。
谢芸丽进了厨房,她对杨爽说:“你进屋待会儿,我烧水冲咖啡。”
杨爽走进了卧室,卧室的面积不大,冲门并排摆着放电视的角柜和一个书柜,书柜前放有两把椅子,屋里侧靠墙处放有一张双人床。屋内的摆设简单、整洁。
杨爽见书柜的底层格放有一本影集,他便把影集上的书轻挪开,把影集打了开。
影集里基本上是谢芸丽的单身照,每张照片里的谢芸丽都是那么靓丽,充满着朝气。杨爽无暇欣赏照片里谢芸丽的倩影,他寻找着自己需要的东西,他快速地翻着影集,当翻到最后一页时,他叹了口气,整个影集里没有谢芸丽和男人的留影,可就当他要把影集合上,放回原处时,在最后一页和封底的中间掉落下一张照片,他意识到最后一页还没有翻过。他把最后一页翻过,又把掉出的照片拿在手里仔细地看着,见照片上谢芸丽和一个男人在海边奔跑,嬉戏着,那男人的面部在照片上不是正面,看不清,杨爽注意着最后一页背面的照片,见有三张照片都是谢芸丽和一个男人的合影,其中中间一张男人的面部很是真切。这张照片是在北京天安门前照的,谢芸丽站在那男人的右前方,那男人的一只手放在谢芸丽的肩上,那男人脸上的墨镜对杨爽来说很是刺眼,杨爽在心里确认:没错,就是席阳。
杨爽迅速地把照片抽出,揣在了自己衬衣兜里,而后又把掉落下的那张照片放在了三张照片中间抽出来一张的空缺处。他合上了影集,把影集放回了原处。
“咚咚”,寂静的屋内,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敲门的声响虽不大,却彻底惊扰了杨爽和谢芸丽,两人不约而同地想,敲门的极有可能是席阳。
作为警察的杨爽,他知道遇到席阳该怎么做,他屏着呼吸,条件反射般地把手伸进了外衣兜里,紧紧握住了兜里的“七七”式手枪。
谢芸丽有些不知所措,在这个时间见到席阳,难以向席阳说明杨爽和自己的关系。谢芸丽手持舀咖啡的勺,僵立在厨房里。
敲门的人见屋内没有反应,就又“咚咚”敲了两下。
谢芸丽问:“谁呀?”
杨爽用食指轻扣手枪扳机的护围,随着轻微的“咔嚓”声。子弹上了镗。
门外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是我呀,楼上你刘婶。”
谢芸丽深嘘了一口气,打开门说:“刘婶,有事吗?进来说吧。”
“我不进去了,跟你说声就行了,这不,今天下午派出所来查户口,你家没人,派出所的民警说明天上午还来,让你家留人,把户口准备好。”
“知道了刘婶,谢谢您了。”
谢芸丽把门关上。门外的脚步声渐远。
杨爽把手从兜里抽出,他的手掌心里沁出了汗。
“杨爽,愣着想啥呢,来喝咖啡。”谢芸丽把两杯热咖啡端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