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云忙忙地放下手中的茶杯，笑着问：“什么姓方的？你们说的，我怎么听不懂呢？”
“不用你懂，你只要把珞微安全快捷地送到家就好，”李大姐走到柳珞微的面前，伸手替她整了整大衣的毛领，将一绺团塞在大衣内的头发轻轻地捋了出来，整好，压低声音说：“回去好好和你老公沟通，千万别吵，这种事情吵不得的，弄僵了就不好了。”
嗯。
“大姐放心。大姐今晚住在这吗？”
李大姐望着在收拾餐桌的丛妈，笑了笑说：“好久没和丛妈聊聊了，今晚就在这陪陪她吧。”
丛妈抬起头，两眼变得异常有光亮，很开心地说：“小姐说的是真心话？那敢情好。”
李大姐和丛妈把柳珞微和苏子云送进电梯后，李大姐走到临街的窗前，居高临下地往下探看，脸色，如灯光照不到的角落一样，暗淡阴沉。
丛妈站在李大姐的身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唉，这么好的一个女孩子，怎么会嫁进那样的家庭。可惜了，可惜了。”
一楼，酒店外，苏子云的那辆宝马如一匹经过调教过的良驹，披着一身靡烂的光色，缓缓地驰进了一条窄窄的如条子似的车道，转眼，被茫茫的夜色所吞没。
“丛妈，你是不是觉得我做得太过分，太残忍？”李大姐头也不回地问。
丛妈虽然看不见李大姐脸上的表情，却听出话语中所带着的寒意与绝决。她摇了一下花白的头颅，淡淡地说：“小姐做什么都不算过分，更扯不上残忍两字。”
“原来我也是这么想的。可近来我也不知怎么了，每当看到珞微她那一脸单纯明媚的笑颜时，我就会感到没来由的心疼，而且，时常会感到心软……丛妈，我是不是老了？”
“不是小姐老了，而是小姐的心太善良了，”丛妈拉上窗帘，说：“回屋去吧，别感冒了。”
李大姐顺从地走回那间小卧室，跌进一个圆形的沙发里，任由绵软的海绵将她孱弱的身子包裹了起来。看上去，就好象是一个很小的孩子被父母禁在方寸之地。
丛妈在旁边看着，心里酸酸的，干涩的眼里不觉地浮起了一层湿雾，她扭过头去，装作很轻松的样子说：“时间过得真快，小姐今天整整四十五岁了。”
“丛妈记错了，不是今天才四十五岁，在春天的时候就已经是了。”
“对对对，小姐的生日是春天桃花盛开的季节，农历二月十六。”
李大姐闭上了眼，任灯光在她光洁的脸上涂上淡淡的莹黄，幽幽地说：“那个生日，是我妈妈的苦难日，而今天的这个生日，是我的重生日。对我而言，两个生日我都不想过，可我又想过，我想让生日来激励我的斗志。丛妈，我这种复杂的心态，你能了解吗？”
“能，能！小姐，丛妈要是不了解你，又有谁了解你啊？小姐啊，我苦命的孩子，你这辈子真是遭了老罪了。”
李大姐将丛妈粗糙的手拉过来，覆在自已的脸上，逐一地抚着指肚特别大的手指，心酸地说：“丛妈，是我害苦你了，本来，你应该有个幸福的晚年。可为了我，你每天过得胆战心惊的，一想起这些，我有时真怀疑自已到底是不是做错了。”
“傻小姐，丛妈从那天把你抱在怀里开始，这辈子就没打算离开你了。为了你，我不管是吃苦还是享乐，心里都是快活的。”
“丛妈……”
丛妈很感概，浑浊的眼里已有了晶亮的东西在闪烁。但她不能任由情绪自由发挥，她转移了话题；“小姐，我看小子云好象真心喜欢上那位柳小姐了。”
李大姐将盖在膝上的毛毯往上拉了拉，扭头看着挂在墙上的那张黑白照片，咬了咬牙：“那是不允许的！”
“感情这东西，允许不允许的，能管事吗？”丛妈将目光也移上了照片上那个胖乎乎的小孩子身上：“想当年，小姐你，”说到这里，丛妈及时刹车。
“正因为我走了太多的弯路，所以绝对不允许他再走这样的路！”
“小姐，有句话我不知该不该说。”
“丛妈，我觉得你近来也有些不一样了，在我的面前好象越来越客气了。”
客气，等于疏远；疏远，等于心内有了隔膜。
丛妈在心底里感叹着，唉，这么多年看见了太多不该发生的事情，自然，会对其中的当事人产生恐惧心理，哪怕，丛妈明白，当事人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一个正义的目标。
“怎么会呢？”丛妈只能这样无力地推脱。
李大姐没心思去研究丛妈的心态，她似乎有满腹的心事，眉宇间含着深深的焦虑。
“小姐，你怎么啦？”
“给我来杯黑咖啡，不加糖的。”
丛妈应声而去。
李大姐迅速从沙发底下抽出手机，取出卡，从身边花瓶里摸出了另外一张卡，换上，以与年龄不相附的快捷动作，发出了一条短信。在丛妈到来之前，她又做妥一件事情。
没过一会，丛妈端着一杯现磨的巴西咖啡走进身边，一股浓郁的香味在小屋的四周飘散开了。
李大姐轻轻地啜了一口，咖啡升腾起的气雾，将她的面目隐去了大半。
“丛妈，我现在该怎么办？我发觉我又做错了。”
丛妈当然知道小姐的所指，可她无法评判。只能含糊地说：“要不，找小子云谈谈？明知无望的事情，可千万别深陷下去啊。”
“说实话，我没想到这小子这么没定力。这也太奇怪了，小子云的眼光历来很高，一般的女孩子他是看不上眼的，真是见鬼了，竟然被柳珞微这丫头给吸引住了。”
“还别说，柳小姐确实是个很招人心疼的姑娘。你看她，长有长相，有教养，有文化，待人接物中规中矩，一点也不像现今那些把头毛弄成红一撮绿一撮，大冬天穿着露出肚脐衣服还四处招摇的那些女孩。说实话，我也是第一眼看见就喜欢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