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舞新近传人,疯魔了这一代男女。人们总是情不自禁地被吸引,而一旦上瘾,又不能自已,欲罢不能;也总有人死亡,却不足于造成惊慑。陈医生带我去观舞,我也就没拒绝。
事前就听说舞技大大发展了。“辣身舞”那样大胆的、带挑逗性的舞也成了小儿科。他们说这新舞,让人变成了软胶一般,令我万分吃惊。当那水晶灯徐徐转动,旋转出红的碎珠、四方的绿块、五角的黄星……舞台内的人身全似被泼了七彩漆,变成了大水缸中的彩鱼,我就晕晕然有点不知置身何处了。舞中男女都好像中了邪。他们的身子都拉长了,好似软软的面粉条,竟可以在对方身上绕了几道,就如扭曲的油条。
陈医生看得津津有味,却开始将视线投注到场内的一个女子身上,她的舞步虽和大家一样,相貌也并不出众,舞伴却是惊人。
陈医生问我看到了没有?我一瞥,不免也吓一跳。她怀中紧搂的竟是一只大狼狗。“这只狗已咬死了一百多人了,是一只有名的疯狗。我要告诉她!”陈医生说。但她看来不免有些惶惑,为了慎重起见,她又问了几个身边的人:“你们看到她的舞伴了吗?”
大家都说看到了。陈医生是女性,这时大着胆趋前,动了动那女子的手臂,细声地和那女子说话。看来那疯狗温香软玉在怀,陶醉其中,没有察觉到外人前来干涉。
音乐声十分嘈杂,看不到女子回头,我只看到她的脸色大为不悦,将狗搂得更紧了。
我以询问的神色对着走回座位的陈医生。她说:“我们看得这么清楚,可是她居然否认。还骂:‘你才疯了。哪儿来的疯狗?我独舞的自我感觉很好。你少管一点闲事吧!”’我摇摇头,叹道:“别人看得那么清楚,只有她竟没感觉到!真奇怪。”
陈医生今晚从舞场出来,对我说:“看来是一种精神病吧,抓什么,拥抱什么,外人觉得危险的,她的自我感觉却很好!”
凌晨发生的事我一点也不奇怪。我也去看了:那女子僵卧在地,脖子上全布满了狗齿印,殷红的血仍从那伤口汨汨流出来。她的尸体被移走了,晚上舞会气氛又一如昨晚沸腾,而我的心灵真正受到震撼的事才来到。
陈医生盛妆应舞。在旋了几圈,当我注意到她时,她已搂着她所恐惧厌恶的那只大疯狗了。我想起她昨晚想拯救死去女子的那些言行,觉得不可思议。想劝她,刚走几步,自己的脚儿竞如风中颤抖的小树,有些支持不住了。眼中情景比昨晚更是凄惨:那大疯狗没有等及曲终人散,此刻已一口一口地龇嘴向她脖子啃咬,那脖子的红已分不清是血还是红光的映照了。大家都疯狂,看不到;看见的,却只害怕,不敢援手。我忍看一个友人渐渐血尽倒地?
想起了她的话:每人拥抱什么,外人可能觉得危险,而当事者的自我感觉很好!明晚,那头疯狗会否选我当舞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