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经常在傍晚的时候和刘三并排坐在公园的栏杆上,任由粗壮纤细颜色各异的腿在我们面前晃来晃去。眼下我们又重复着这种状态。
“不行!”刘三嘴里蹦出俩字。然后他狠命地吸一口烟,将烟蒂弹了出去。
“怎么了?”我问。
刘三看也不看我,就像弹烟蒂一样把自己弹了出去。
我立即起身追上他,说:“你怎么了?”
刘三被我扯住衣袖后并没有停下脚步,于是我被迫扮演了刘三尾巴的角色。这条尾巴渐渐变得沉重,使得刘三不得不停了下来。他转过身,向我展示了一张极其忧郁的面孔。他的嘴唇飞速启合:“昨天看天气预报了没有?”
“看了,说今天白天有雷阵雨。”
“他妈的,不但说有雷阵雨,还说伴有冰雹、大风等强对流天气。可现在天都要黑了,连蚂蚁尿一样的小雨都没下!”刘三的手掌在大腿上拼命地拍打。
他的喊叫像磁铁一样吸引着行人,而且磁性有逐渐增强的趋势。这情形是我始料未及的。我故作轻轻地拍拍刘三的肩膀说:“我还以为什么事呢?”
“老子盼了一天的雷雨、大风,到现在连个屁也没有!”刘三像一只发狂的野狗一样咆哮,容不得我插半句话。当我再次拍他的肩膀时,他竟然猛地甩开我的胳膊,挥着硕壮的拳头吼道:“不能就这样算了!”然后他阔步前行。我看见一位妇女疾步赶上刘三,喘着气说:“大兄弟,你说得对,不能就这么算了!说好了下雷阵雨,怎么能不吭声就没了呢?”
刘三盯着妇女,像是望着久违的老友。他颤抖的声音表达了他的激动心情:“走,咱们去气象局问个清楚!”
妇女对人群喊道:“大家一起去吧!”那群受刘三磁性影响的人立即像铁屑似的奔向刘三。
我跟在人群后面,听他们大声痛斥气象工作人员的不负责态度:“太不像话了,说好下冰雹、打炸雷的……”
路人无不向他们投来惊异的目光,还被他们的喊叫拽进了他们的队伍。于是我看到我所在的队伍迅速壮大。马路上的汽车都不得不退而避之。
当黑暗压到地面时,大门紧闭的气象局同样遭遇了我们的大兵压境。
我们的队伍在刘三的领导下和处于睡眠状态的气象局进行了半个小时的对峙,然后刘三站在队伍的前面喊话:“同志们,大家都清楚这事全怪气象局,它把本来是咱们的雷阵雨给弄没了,现在他们没人出面处理,我看他们是没这个能耐了。咱们必须团结起来处理了……”
刘三发言时,队伍里静寂无声。然而我的手机在这时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刘三立即像一只发怒的狮子一样扑到我身边,张开了血盆大口:
“就你他妈事多!大家都在商量雷阵雨的事,你却在这捣乱!”在刘三的怒斥声中,我看到队伍里还有许多刘三的同类虎视眈眈地瞪我,于是我的双腿很知趣地触电似的竖直,迅速逃离了危险境地。
午夜,一阵雷声像抽我耳光似的震痛我的鼓膜。我坐起来细听,发觉那声音并不是雷声。它过于尖利清脆。妻子牢骚道:“谁家这么闹腾,半夜敲盆砸锅的?”
我走到窗边,看到无数黑影在楼下狂奔。他们手里拎着盆状的东西,边跑边敲,还不停地喊道:“打雷啦!”由于人数众多,他们的声音像倾盆而下的雨点一样纷乱。妻子嘀咕了一句什么躺下睡了。
街道上更多的人出现在我的视线内。他们疯狂地摇动着路边的柳树,拼命地叫喊:“大风!刮大风了!”我从中听到了刘三的嗓音:“大家用力摇啊!越用力才越像大风!……冰雹,快下冰雹,是时候啦!”密密麻麻的鸡蛋似的圆球从各个楼层飞奔向地面,发出了噼啪的响声。路上的人群开始欢呼:“打雷了!冰雹……”
有些圆球自作主张地向我的窗户飞来,我不得不离开了窗子。妻子轻微的鼾声在房间里浮游,窗外玎了胜仗似的欢呼声此起彼伏。我打了个哈欠,然后莫名其妙地走进厨房:拎起和面用的铜盆,抓来一只大勺子在盆底上猛地击打。撞击声使我精神振奋,我听到自己歇斯底里地喊了一声:
“打炸雷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