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公司出来,我直接去了后庙大街。老婆已嘱咐多次,让我到后庙街为岳父买一幅字画,在他大寿时献上。
后庙大街是一条古玩街。这里还保留着几处古代的建筑,以“观龙台”最为出名。然而此楼阁历经多年风雨,早已是墙颓瓦残了。木窗上的石块已将窗子压得口歪眼斜。墙上那块白色的“危房”标志像一张医用胶带似的贴在上面,使得它的病态更加明显。它像一个乞丐似的蜷缩在城市的角落,用无精打采的眼睛看着人们在自己面前行色匆匆。
在这儿见到刘三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刘三走在后庙大街上的神态落寞而孤寂。我走过去,拍了拍刘三的肩膀。他扭着脖子盯着我瞧了半天,才想起说话:“哦,是你呀!”
“你怎么这副模样?”我说。
刘三很无奈地叹口气,说:“你说,观龙台那屋里怎么样?”
我说:“什么怎么样?你从小在这里长大的,又不是没见过,有什么稀奇的?再说,房顶都破大洞了,不定什么时候塌下来,就成一堆废墟了。对了,老婆让我今天给老丈人买幅字画,你帮我看看啊!”
刘三说:“昨天我突然想进观龙台瞧瞧。昨夜我眼都没眨,今天就不由自主地走来了。”
“观龙台没什么好看的。前:丰我一个外省的朋友来这游玩时提出过看观龙台,你说那破玩意没什么价值,还是危房。现在你怎么又发神经想去了?”我说。
“昨天我听一个老头说了几句话后突然想进去看看。”刘三满脸愁容。
“那老头说的什么话?”
刘三停下脚步说:“那老头语重心长地教育一伙年轻人。他说别的话我没听清,我只听见他说的‘不要进去了,千万别去’几句。不知怎么回事,我一听到他说那句‘千万别去’,我就感觉有种力量拉着我往观龙台走,我管不了自己的脚。”
“你真是的,老头不让别人去,你犯哪门子病想去呀?”
刘三脸上露出很无奈的表情,说道:“我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双腿,好像是它们主动要来的。这不?我又在往观龙台走了。”他指着自己的腿。
我看到他那双腿很欢快似的往前行进。我拉住刘三说:“走,帮我买幅字画。”刘三被迫跟着我走进了一家字画店。他不停地嘟囔着:“我不舒服,我心里不舒服,怎么回事啊?”
我拿着字画走出店铺,本想和刘三一起小坐一会,可他一声不吭就往观龙台的方向走去。我追上他,拽住他的胳膊,说:“你是不是犯病啊?走,到酒吧坐一会儿!”
刘三像一个孩子似的跟在我身后。他坐在酒吧转椅上时,双腿像抖虱子似的不停地哆嗦,屁股在椅子上转圈磨蹭。我说:“刘三,你今天到底怎么了?”刘三放下酒杯,用软绵绵的眼神望着我,张着嘴巴艰难地呼吸,他的呼吸中含着三个字:“不知道!”我给他要来一杯水,说:“赶紧喝口水!”刘三喝了一口,对我说:“我得回家啦!”
我说:“那你先走吧,我一会儿再走。”说着我把刘三送到了门口。刘三走上大街后立即像以往那样脚步铮铮有声。他对我摆摆粗壮的手臂:
“你回去坐着吧!”
我一直坐到午夜,这才想起出门时老婆的叮咛:“可千万别喝酒啊!”
我打发右手往邻座摸了一下,知道字画还在,便抓起它出了酒吧。
第二天,我躺在沙发上睡得正酣,感觉耳朵被长短不齐的鞭子反复抽打。我睁开眼睛,老婆双手叉在腰间在我面前晃来晃去,嘴唇飞快地动着。我坐了起来,我的手机响得很是时候。它一叫,老婆就闭嘴了。
电话里,刘三说:“我在人民医院。”
“怎么搞的?”我急切地喊道。
“昨天晚上我从酒吧出来后,去观龙台了。他妈的,我费了好大劲把门弄开,刚一进去,一根椽子就砸了下来……”
“严重吗?”我打断他。
“幸亏我站的地方已经露天了,头没事,就小腿被砸了一下。”刘三像中了头彩似的,说话很轻松。
我骂道:“不让你去你非云,这下痛快了?”
刘三嘿嘿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