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脸是袁小脑袋的干儿子,奇城人民几乎都知道的。干儿子的意思是,虽然不是亲儿子,却像亲儿子一样,孝敬他不是爸爸的爸爸。
胡干儿子每次出差回来,都要孝敬袁干爸一些小意思,云南的烟,贵州的酒,浙江西湖的茶叶,广西桂林的豆腐乳,湖南长沙的臭豆干子。但是只有一样东西,他从老家带来的一只虎皮鹦鹉,袁干爸听说后也想要,胡干儿子却红着脸支吾说,虎皮鹦鹉还不会说人话,等教会了再送给他。
最近一次孝敬袁干爸的,是他刚从四川带来的汤么妹儿。
汤么妹儿是在峨嵋山上玩耍时,和胡大脸有缘相遇的,当天黄昏在一个山洞子里,胡大脸就雷厉风行地把她整了。胡大脸从重庆绕道回奇城,汤么妹儿死活要跟他一道,胡大脸就把她带回来,住在自己刚分的房子里。
原本这次,胡干儿子准备了一瓶名叫“老干爹”的风味豆豉。吃罢了饭,洗罢了澡,胡干儿子领着汤么妹儿到袁干爸家,把一瓶“老干爹”咚地放在桌上,说,袁局,尝尝这个东西!
袁小脑袋的夫人去年出车祸死了,他还没有来得及续弦,儿子娶了妻子,买了房子和车子,搬出去另外过了,家里就剩下他狐独一人。白天到单位开个会,听个汇报,作个批示什么的,一天过得还很充实,晚上回家就寂寞了,所以胡大脸能来看他,而且还领着个年轻漂亮的妹子,他自然是热烈欢迎的。至于四川的风味豆豉,他并没表示出多么的器重。袁小脑袋是浦东人,又有终生不愈的痔疮,对辣椒望而生畏,随手拿起瓶子转着看了一圈儿,看见满瓶子血红血红的,吓得打了一个哆嗦。但他理解胡大脸的一片孝心,总得找个话说才对得起人家,便望着上面的商标,想了一句表扬的话说,老干爹,好!这个名字取得好!
接下来,袁小脑袋就把注意力转移到粉嘟嘟的汤么妹儿身上。他问胡大脸,这位小姐是你的什么人?胡大脸信口答道,表妹。袁小脑袋问,到这里来旅游吗?胡大脸又信口答道,不是,她来是想找个工作。袁小脑袋又问,找到了吗?这回是汤么妹儿自己抢着回答的,她机不可失:也摇着头说,还没有呢,以后还得请领导多多关照呢!袁小脑袋的眼睛和汤么妹儿的眼睛对上了光,就渐渐渐渐地亮了起来,最后他点了点小脑袋说,如果愿意的话,你可以先住在我这里,做一段家庭服务员,以后我再给你安排一个好的职业,好不好?胡大脸突然一愣,看了看汤么妹儿粉嘟嘟的脸,可能想说句什么话,但还没等他说出来,汤么妹儿立刻就拍手叫道,谢谢领导,谢谢领导,这怎么不好呢?
汤么妹儿当晚就留在了袁小脑袋的家里。
胡大脸后晦得直捶自己的胸口,后悔不该把汤么妹儿带来。他没想到袁小脑袋不尝他的“老干爹”,多好的口味呀,尤其是名字取得好,那大一把年纪了,却偏要尝嫩花花的川妹子,他尝得了吗?
然而胡大脸仍一如既往地孝敬着袁干爸,袁干爸也一如既往地关照着胡大脸。
不久胡大脸得了一种怪病,白天一句话也不能说,一说话喉咙里刀割般的疼痛,夜里睡着以后却大喊大叫,吼声如雷,吵得邻居都不得安生。
袁小脑袋批准他去奇城最好的医院,找最好的大夫诊治。大夫们都找不出他的病源,也不知道如何消除病根,说是不仅奇城,就是全中国乜没发生过这样的病例,恐怕要通过联合国,调查世界其他国家的类似病案。
又过了不久,胡大脸死了,临死还是一条光棍。
袁小脑袋有一点儿伤心,带着汤么妹儿前来看他一眼,这时候汤么妹儿已经和袁小脑袋登记结婚了。汤么妹儿回忆起峨嵋山下那个黄昏,她和胡大脸在山洞子里发生的事情,不觉也有一点儿伤心。这一对老夫少妻甚至扑籁扑籁,流下了几滴怀旧的眼泪。袁小脑袋突然觉得头顶上有个什么东西在动,抬头一看,发现是一只虎皮鹦鹉站在鸟笼里,死盯盯地瞪着他,两粒眼珠似乎也含着泪水。袁小脑袋想起他曾向胡大脸要过这只鸟儿,胡大脸当时红着脸支吾说,虎皮鹦鹉还不会说人话,不知道现在学会了没有,既然它旧的主人已经死了,他可以把它提走了。
袁小脑袋搬只凳子垫在脚下,小心地摘下那只鸟笼。他一只手提着笼系,另一只手的中指伸进笼里,逗着虎皮鹦鹉的红嘴说,会说人话了吗?
说一句给我听听!
虎皮鹦鹉嘴巴一张,大声说道,袁小脑袋,我操你妈!袁小脑袋,我操你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