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无心每天掰着指头过日子。她的视力越来越好,已能清楚地看清屋里的一切陈设。
这姬家果然殷实富裕,房里的家具全是用红木制成的,床上的被褥是金丝锻纹锦,床是百子戏水雕花床,轻纱薄幔,床头那青铜狻猊香炉中正薰着暖香。只是再富丽堂皇的屋子看久了也有生厌的时侯。姬无心感觉自己的耐心正一点点消磨殆尽,人几乎快到了情绪发作的边缘了。
正在这时,有个意外的访客出现了。
姬超廉到目前为止,一共娶了四位夫人。二夫人性格平和,不与人争。三夫人出生于书香门第,知书达礼,也是个懂礼知分寸的人。只有这四夫人,听说嫁给姬超廉前,本是个青楼女子。姬无心并没有行业歧视。对于**这一特殊的群体,她一向是用正常的眼光去看待。
人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她却不这么认为。古往今来,青楼中也出了不少才貌双全、惊才绝世的奇女子。例如明末清初的八位名妓李香君、董小宛、柳如是、顾横波、马湘兰、陈圆圆、寇白门、卞玉京,曾被冠以“秦淮八艳”,她们留下的诗词歌赋以及凄婉动人的爱情故事,为秦淮河增添了许多传奇色彩。
何况,在封建保守,视贞洁为生命的古代,没有哪个女人会自愿当**的。如果不是因为悲惨的命运,没有哪个女人愿自甘堕落,过着“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的屈辱人生。所以,对大多数卖笑的女子,姬无心的内心是充满着同情的。
只不过,这些值得同情的青楼女子中,显然不包括姬超廉的四夫人花如雪。
花如雪很美。
她容貌艳丽,娇媚动人。体态婀娜多姿,走时如弱枊扶风,笑时如烟水缥缈。她有一双似秋水般含情的眼睛,似乎总是笼罩着一层氤氲的雾气,煞是惹人怜爱。
只是,当姬无心捕捉到她眼底隐藏起来的那抹算计时,她就清楚,这个女人,攻于心计,并不如外表表现得这般良善。否则,她又怎会在她这性别容易穿帮的时刻,以“探病”为名闯入姚婉怡的小院,非要来见见她们“母子俩”呢?
“姐姐,听说你和孩子都病了,妹妹听了好生担忧。姐姐是咱姬家的大夫人,怎能轻易病倒呢?这一大家子的吃穿用度,琐事安排,都得依靠姐姐费心。唉,姐姐不知,妹妹我一听说你们病了,心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只恨不得这病是生在自个身上。我苦苦哀求老爷让妹妹来看望姐姐。可老爷却死活都不答应,说大夫吩咐过,养病期间来探病,这室内的人气儿一浓,只会令姐姐和孩子的病情加重。我还正纳闷着呢,这什么病连个探视的人都不准进来?好在昨儿个遇到了给姐姐治病的秦大夫,一番了解,才知道经过这三个月的调养和治疗,姐姐和孩子的身体大有起色,已能见客了。这不,我一大清早地就赶来了。唉,能见到姐姐气色如常,又看到咱们姬家刚出生的小少爷,妹妹我的心别提有多高兴了。唉,也真难为姐姐了,象姐姐这般年纪,还要生孩子,真不是普通的危险。难怪姐姐会生病啊。”
姬无心暗忖,这个花如雪,一番话夹刀带棒,绵里藏针,连捧带讽,还真是滴水不漏。要和这样的女人争宠,姚婉怡想必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步步为营,小心谨慎。
花如雪说,她是问过了秦大夫,得到他的允许,姬超廉才准允她前来探望的。那个秦大夫,不是收了姚婉怡的钱,为她拖延见客的时间吗?可是为什么却应允花如雪来探望呢?
姬无心转念一想,便已明白。想来这个花如雪,和姚婉怡一样,用钱收买了秦大夫。这个秦大夫,摆明了是个见钱眼开的小人,他能收姚婉怡的钱为她办事,自然也能收花如雪的钱,替她着想。
好在,那个秦大夫并不知道她的真实性别。
姬无心想,这是不幸中的大幸。
显然姚婉怡也想到了这层,因为姬无心看见她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僵硬,继而又渐渐缓和。
“真是难得妹妹有心。姐姐我这是老毛病了,可比不得妹妹这如草芥般的命。俗话说,越贱的东西,生命力就越旺盛。唉,好在姐姐我也不算亏了,拼着性命不要,也将儿子给生了下来。那贾半仙可真是铁嘴神断,他断言我这胎生的是男孩,可不就是一个男孩吗?呵呵,今天妹妹就是不来,我也要找个时间给大家报喜。”姚婉怡笑得好不舒畅。
花如雪一张美艳的脸神色如常,浅笑吟吟,姬无心若没有看见她紧紧地揉捏手帕的手,她都要为花如雪过人的涵养而暗暗喝一声采。
“瞧我,差点把咱家的小少爷给忘了。”花如雪笑语盈盈,走到躺着姬无心的小床边,俯首看去。
“啧啧,好漂亮的孩子,瞧这粉嫩粉嫩的皮肤,瞧这眉目如画的小脸,不知道的人,还只当他是个女娃呢。来,让妹妹抱一抱……”
姬无心紧盯着花如雪伸过来的手,心中大叫:别过来,千万别过来!你一抱,不就全都露馅了吗?
那手越来越近,眼看就要揭开盖着她身体的小棉被了。棉被下,她的下半身可只穿了条开档裤啊。
那姚婉怡和福婶她们想是被花如雪突如其来的举动给惊懵了,居然没有一个人及时反应过来。
不行了,与其等待着她们的救助,不如自救!
“哇!哇哇……”姬无心气运丹田,憋足了气放声大哭。两只小手紧握成拳,在眼前挥舞。两只小腿紧紧地夹住裹在身上的棉被,就怕哭时一用劲将棉被给踢掉了。
花如雪怔住了。她手刚刚触碰到姬无心的身体,就被孩子这突然暴发出来的大哭惊得呆立原地,一时不知该抱好呢还是不抱好。